何霜降掀开搭在框上的布,朝里头看了一眼,黄澄澄毛绒绒的小鸡崽儿唧唧叫唤,另一个框子里头是鸭崽儿,看着都活蹦乱跳的。
不过她挑这些还真没什么经验,哪怕有病怏怏的,混在里头她恐怕也不知道。
何霜降看了一眼张氏,张氏了然,也走过来,对着框子蹲下来挑挑拣拣,没一会儿几只看着歪歪倒倒,单拎出来站都站不稳的鸡崽儿就被捡出来了。
“看着还行,怎么卖的?”
“姑娘,实不相瞒,这时节鸡崽儿不好孵,老母鸡都不打窝,我家婆娘搭了个土炕,精心伺候,这才出了这么些……自然要比寻常时候贵些,姑娘你看看……”
这话一说,原本不想扯皮的何霜降就笑了“您给说个准价儿吧”
“寻常时候卖七文钱八文钱一只,鸭崽儿贵些,十文钱差不多,至于现在,鸡崽儿十文钱一只,鸭崽儿十二文……如何?”这老伯打量何霜降神色。
不等何霜降开口,张氏先咋呼起来了“十文钱?你怎么不去抢呢?什么老母鸡不打窝,你哄人也要哄的像一点”
“这位婶子,你若是嫌贵了,去别地儿找去”这老伯被看破似的,说话有些冲。的确,他听人说这家酒楼掌柜的好说话,这才想着价开高些,多赚点钱,没成想人家不吃他装可怜那一套。
快入冬了,鸡鸭崽儿可没那么多粮食吃,光饲料这一样,都够他受的,遑论冬日冷,一个不注意就死了,到时候说不准全砸手里。
张氏跟何霜降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何霜降拦住还想辩驳的张氏,朝框里看了一眼
“这价儿确实贵了,一斤肉也才十七八文,这么大点小鸡崽子要十文钱,况且我今儿买的还多”
“就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当我们没见过世面不成?”张氏忍不住心头火,将框子盖上。
“您二位出个价还不成?”这老伯脑门上都急得出汗了,说话也不敢再硬气,生怕二人不买了,这些鸡鸭砸自个儿手里。
“就照原价,我也晓得这时节孵鸡鸭不容易,不过冬日里也容易冻死,要我说这价儿都高的了”
张氏挨个数鸡鸭,何霜降回柜台后头拿钱,去掉那些病歪歪的,还剩一百二十只鸡崽儿,九十二只鸭崽儿。叫账房记上帐,又将框里的鸡鸭挪去后院。
那卖鸡鸭的这一笔赚了不少,那几只病歪歪的鸡崽儿干脆全送给她了。何霜降将这几只单独隔开,能不能活看造化吧。
娘俩因为挑鸡崽儿莫名其妙歇了火气。
何霜降原本不想提了,张氏却冷哼一声“你如今嘴硬,往后年岁大了就知道了”
“还不都怨你,你若不给我找那等不靠谱的人家,又怎会有这么一出”
好家伙,又吵起来了。
“阿姊——”石头惊慌失措,头发散乱“先生……先生他……他怕是不行了,您快去瞧瞧……”
石头口不成句,一进门险些栽倒在地上。
何霜降也变了脸色“怎么一回事?找大夫了没?如今边上是谁在伺候?”
“大夫才走,说是没法子……一直在咯血”
何霜降一路小跑,一边转身朝后院喊,叫张氏回去找何大牛过来。
府里乱哄哄的,下人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何霜降瞧着头疼,这些都是周老先生买回来的人,一个二人光拿月钱不办事,偏生周老先生心善,从不计较。
这时候也顾不上问罪,慌里慌张跟着石头去房间。
周老先生听见脚步,感受到有人来了,挣扎着想动,奈何全身都使不上力气,石头哭着跪到他床边
“您受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儿全叫你占了……”周老先生语气平淡,跟从前一样,只不过说着又咳了一口血。
何霜降拿着帕子揩掉污迹,眼也开始泛红。
“比我料想的要好,还当老来孤苦伶仃,四下无人,不成想,收了……咳咳……收了个好徒弟”
“我身后事不必大办,裹草席葬在小清山”
“身后物……咳咳……有三,经世章注,留给你,待中举以后再看,或有参考之用”
“其二,到底活了这些年,存了些家底,这些钱劳烦霜降丫头帮着设个善堂,若有孤老寡弱,伸手帮一把”
“其三,扬州城还有处宅院,丫头你若不嫌弃,就……咳咳……就赠予你”
“苟且到如今,没甚牵挂,甚满意”
……
这几日都下着小雨,天委实称不上好。
周老先生身后事并未大办,不过也不算简陋。出殡那日先生故交撑着拐杖,由下人扶着来看了一眼。人上了年纪,见到这种事儿就有些唏嘘感叹。
周府下人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人偷懒耍滑,连吃带拿的样子着实恶心,留着何霜降嫌膈应,发卖了只怕辜负了周老先生的善心。
索性折中,找了身契,想还给这几人。
“姑娘我们可是有什么错处,怎的就要赶我们几个走?周老太爷在时也不曾说要赶我们走啊……”做饭的婆娘惯会折腾,她才不走,府里有吃有喝,每月还发月钱,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活计。
剩下的人也都频频点头,只说自己不愿走,心里显然也是打了一样的主意。
除了一个年轻孩子,何霜降不说话,将他的身契拿给他,他还有些不敢信,掐了自个儿两把,嘴里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