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淑完美诠释了那种轻贱浪荡的感觉,斜着眼看她,又嫌弃又自卑。
‘梅如素’怔了一下,伏在她怀里嚎啕大哭:“死了,都死了……”
“你不是还活着吗?”
‘宝芳’使劲推开她,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悲凉。
空袭还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外面的世道已经彻底乱了,多的是逃不出去和不知道往哪儿逃的人。
在之前数年,山城挖了不少防空洞用来屯粮,战时也做避难用,‘梅如素’无处可去,只好暂时跟‘宝芳’共处一室。
最艰难的不是洞里不见天日的恶劣环境,而是哪怕有机会离开回家,也没时间给亲人收尸,而是争分夺秒地在尸首里翻找能用的生活用品。
‘梅如素’跟‘宝芳’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跟这个大龄风尘女合不来,‘宝芳’毫无家教,吃没吃相,跟男人正经说话也带着狐媚气,粗俗无礼又听不得劝,好好的一个人非得活成狗。
两人还为此吵过一架,‘宝芳’冲动之下给了她一巴掌,指着鼻子叱骂:“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啊,读的狗屁书,还不如让男人干一次看能不能挣两个馒头!”
‘梅如素’嗫嚅着嘴唇,无可反驳。
‘宝芳’骂得很对,她空有一肚子救国救民的热血,在这个环境里却什么都做不了,钢铁大炮读不懂圣贤书,看见她也照打不误。
两人本就不是出身自同一个世界,因为战争环境才结伴,矛盾爆发后迅速疏远起来,‘梅如素’宁可单独行动也不和她在一起。
而在某个落单的夜晚,她被同样来防空洞避难的男人盯上了。
雄性生物的邪恶从来不因为环境艰难而有所收敛,施暴者将她推倒在地上,开始撕扯衣服。
‘梅如素’挣扎不过,想起前几天‘宝芳’打自己的那次,眼含泪水死死咬着牙关,只是问:“你能给我多少东西?”
这是她从妓l女身上学到的生活经验,一切礼义廉耻都是虚的,她必须为了活下去出卖一切,卖知识也不比卖皮肉高尚多少。
“啪!”男人只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梅如素’被打得脑袋偏向一边,绝望地闭上眼睛接受命运,身体在山城湿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
直到下一刻,‘宝芳’搬着一块堵门的大石头摸过来,狠狠砸在那个男人的后脑上!
施暴者登时倒了下去。
风尘中人不得已才出卖皮肉,可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愿看到别人沦落到跟她一样的境地。
“呜——”
‘梅如素’抽噎着睁开眼睛,看见来救她的人是谁,赶忙蜷缩起身体,自欺欺人地用手捂住眼睛。
‘宝芳’扔下石头,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帮忙拢好衣襟,擦掉她脸上的泪珠:“不哭了,不哭了,那天我不该打你的。”
从这一刻开始,两人重新和好如初。
她们的生活习性依旧不同,只是把争执变成了相互理解。
防空洞里条件恶劣,别说洗澡,连正常饮水都是问题,‘梅如素’一身淡蓝的学生服很快变得污脏,长发乱糟糟的,只好借了把生锈的剪子绞头发。
‘宝芳’看见她拿着剪刀还有些惊讶:“你不要头发了?我帮你剪吧。”
她知道‘梅如素’把那头长发看作宝贝,每天都要用梳子沾了水疏通,然后仔仔细细地编成两条发辫,如今主动提出剪掉,是在跟过去的学生做告别。
“嗯,留着碍事。”
‘梅如素’拈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冷冰冰的剪刀抵在柔韧发丝上,下定决心般闭起眼睛:“……我自己来。”
咔嚓一声,一缕黑发落在地上。
第一剪下去的时候有点心疼,过了这个坎儿就显得轻松多了,她手起刀落,刷刷的剪出满脑袋参差不齐的短发。
……
“卡,过,准备下一个镜头。”
马导坐在监控器前,拿着扩音器言简意赅地指挥片场。
唐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放下剪刀,长长舒一口气:“终于完了……”
从五月份拍戏到现在,只有这个镜头是一次过的,而且必须一次过。
至于其他,光是‘梅如素’从轰炸过的街头跑回家认出母亲尸体的那一场戏,就用九个机位足足拍了三十多遍,而且这段戏份没台词,全靠大量的微表情体现情绪,什么时候该动眉毛,什么时候该转眼睛,都是讲究。
“唉……”
钟子淑今天同样累得不轻,一边往片场外走,一边拨拉她的头顶,捻出不少头发渣子:“你剪那么短干什么,碎头发掉衣服里了吧,等会儿回酒店赶紧去洗洗。”
“剪刀不太好用,我随手修的,应该没掉多少吧?”唐湖低头甩了甩脑袋,也觉得后背发痒,“其实这样也好,凉快,我去找造型师重新修理一下头发。”
《山城起歌》的这段戏份是实景拍摄,直接在山城找了个防空洞搭片场,起初是挺凉快,但剧组这么多工作人员挤在一个小地方,时间久了还是会热。
她前几天以乱蓬蓬的长发造型拍戏,脖子上都快捂出痱子了,发自内心地羡慕同组另一个光头男演员。
今天还要在这个场景拍一个镜头才收工,工作人员开始打扫片场。
钟子淑从助理手中接过冰水灌了两口,跟她一起进了造型间:“那你跟我再对一下台词,到时候直接开拍了……你的剧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