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一上来便看见坐在他们前面的黑衣女子,他倒也没往魔教去想,只觉是哪个低调的前辈或高手,他摇头道:“三师弟,师父从未教过我们以貌取人,你可别乱说。”
殷逍笑道:“我猜定是长得太美,才不得不掩面出门。”
这话听得舒服。
岳甯轻哼一声,也不去计较,只取下里面的面纱,撩起帷帽一角便夹着小菜喝酒,听着身后那几人说起师门之事又谈到武林大会。
前世她便是在武林大会中一战成名,萧珩与她对阵,输在了她的剑下。
武林大会比试规则自然是点到为止,她那时却不想手下留情,抱着最好能名扬天下的想法,她存了杀心,上场前就做好打算,只等对手露出破绽一招致命。
迎战的是萧珩,他风度翩翩,胸有成竹的站在两臂之外,唇边噙着温雅的笑意,岳甯忽然战意四起,迫不及待的想看他狼狈的倒在她剑下。
岳甯始终没回头,只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大师兄,到底是哪家姑娘总往山上给你送东西啊,既不愿露面也不愿留名,上次是书法画卷,上上次是衣物配饰,也不知这次会送什么,出手这般阔绰,江湖中也没几个人有吧?”
“就是啊大师兄,你既然不愿用何不让你的师弟师妹享福,我看那衣服的面料是上好的丝绸……”
萧珩听他们越说越离谱,拧眉打断道:“胡闹!这些东西一直存在库房,届时一并还回去,我无功无德,断然不会平白收别人的恩惠,何况你又怎么空口断人家定是姑娘?”
陈七想了想,确实不知道是男是女,可总归不会有男的净给男的送东西吧?他看着师兄的脸色,没把话说出口。
杨挽情倒是心直口快:“送礼之人对师兄的喜好知之甚深,每一物都精心挑选,依我看,定是爱慕师兄的女子。”
萧珩沉声道:“那我更不能收,下次他们来人就叫他们一并带走,我萧珩无福消受。”
他这话刚落下,背对他们的黑衣女子就重重地放下筷子,霎时所有人目光聚在她身上,只见那筷子落下之处竟多了两道裂缝,裂缝向前延伸,木头断裂的咔咔声越来越大,整张桌子也摇摇欲坠。
果真是个高手。
所有人都敬畏的看着她,吃菜声较方才小上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把她激怒。
她起身朝这边的楼梯走来,萧珩也在看她,看不清她的脸,她从他身侧走过,衣袂间飘来幽柔的沉香之味却让他似曾相识,胸口一跳,心绪骤然激荡,萧珩情不自禁起身想去抓住她的衣袖,柔软的薄纱从指尖擦过却落了空。
杨挽情等人大惊失色,惊呼道:“大师兄,你这是在做甚?”
萧珩怔在原地,黑衣女子抬首,似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从未有过的紧张惶惑一同涌上来,他还想再多看她一眼,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与之同时扑面而来的失落让他心生茫然。
就好像是朝思暮想的东西终于出现,可他却没有牢牢抓住,眼睁睁看着消失在眼前。
他……这是怎么了?
夜晚的扬州城灯火如昼,萧珩跟着师弟师妹们走在街上,仍有些魂不守舍,街上繁华绮丽,小贩吆喝声络绎不绝,悬在商铺两边的花灯五彩缤纷,绚丽夺目,他停在一盏花灯前,烛光倒映在眼里,胸口空荡荡的。
萧珩买下一盏大红吉祥薄绢灯,上面题着万事如意,福寿康宁。大红的灯提在手里很喜庆,少不得被师弟师妹取笑一番,他跟着笑,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嚣声忽然渐远,总觉得有东西压着他喘不上气,似乎记忆深处,有人陪他走过这些风景。
他护着花灯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远远地看见河面上飘着各式各样灿若群星的花灯,像一条晕满昏黄烛光的星河飘向望不到头的远方,而那道站在河边的身影便跃然映入眼前。
是她。
握着花灯的手一紧,萧珩不自觉的穿过人海朝她而去,等他走近了,她仍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她还带着帷帽,风吹起她的裙摆,像漾开的水面一样好看。
萧珩离她有十步之遥,每近一步,那种若有若无的缺失感缓缓消散,发自心底想要落泪的冲动越深,他放任陌生的情愫搅乱心神,根本无力抗拒。
他终于走到她身旁,恍然惊觉他们素不相识。
她会不会觉得我太唐突了?萧珩心有不安,有心想开口解释,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要到她身边,又要怎么开口。
“我方才许下一个愿望,愿我负过的那个人一生平安,莫要再叫人轻易骗了去,傻傻的栽在泥塘里。”她忽然开口,悦耳的声音吓了萧珩一跳,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同他说话,她又道:“你说真的灵验吗?他以前许下那么多愿望,只应了一个。”
第三章
“哪一个?”萧珩想也没想便脱口问出。
岳甯沉默一会,道:“生死相随。”
一愿与她仗剑天涯,二愿与她两情长久,三愿与她白头偕老,四愿与她生死相随。
他许愿时被岳甯尽数偷听了去,她还笑他太贪心,萧珩耳尖微红,却不管她的取笑,虔诚的目送花灯远去,好像那寄予厚望的小小一盏灯真会灵验。
可这四个愿望,空了三个。
隔了这么久,岳甯此时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心情,她看着自己放下的花灯摇摇晃晃的漂流,直至消失在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