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想来,她是那般小心翼翼又温柔的人,谨小慎微又处处为旁人着想。
明知老太太瞧不上她,平日也不去现眼,但日日抄经都要给老太太送去。
也知晓王氏不喜她,故而不爱出院子,自然了,家宴也多是轮不到上桌的。
可也不见她自怨自艾过……
霜澶抬头看着柳氏的棺木,知晓眼下她正躺在里头,心下戚戚然,略转身瞧了外头的月亮……
昨儿还是中秋的,自己还跟着顾长安喝酒撒痴吃月饼,昨儿都还是好好的,今早起来便都变了……
也不知柳氏昨日可否跟沈肃容一道吃了月饼不曾,有没有一齐瞧月亮,可曾喝了酒水……
霜澶心下怅然,却不敢出声,只忍不住潸然泪下。
良久,霜澶举了香,朝柳氏恭恭敬敬叩了头,才缓缓起身,将燃着的香去那香案上放妥。
遂抬手胡乱抹了泪,便要出灵堂了。
——
不想正这时,内堂忽得传来细小的声音,霜澶心下一紧,霎时毛骨悚然。
夜已然深了,先头情凄意切之时倒不觉着怕,眼下这夜深人静之时,棺木后头蓦然出了声响,忍不住教人遐想连篇不寒而栗。
霜澶屏息凝神,心下迟疑,可还是亦步亦趋得向内堂徐徐走去,绕过柳氏的棺木,霜澶抬了手,颤颤巍巍得去掀那隔帘。
才刚掀起一角,遂向内探去,霜澶环顾一周,却什么都没瞧到。
莫不是心里作祟,听差了?
继而转身便想要走了,才刚踏出一步,便又听得咚的一声。
霜澶即刻转身,遂见那香案的另一头,堪堪滚出了一只酒盏——
竟有人在这处喝酒么,霜澶心下疑惑,竟鬼使神差得向前走去。
绕过那香案,霜澶顺着那滚出的酒盏往内看去,一身素镐,抱膝背靠案边坐在地上,那人垂着头,一旁还倒着酒壶……
外头又起了一阵风,扫过堂前吊着的几只箴白的灯笼,晃起壁上铺泛的孝布,又带过梁上挂着的丧幡,月光越过那些素镐孝幡,堂内银辉甫进,映在那人的身躯之上,显得他那侧脸更是煞白。
许是察觉身旁有人来,那人遂缓缓抬起头,侧转过身,也教霜澶看清了他的脸。
眼窝凹陷,眸光深却毫无光彩,只一眼望过去便教人不禁颤然。
是沈肃容——
霜澶的一颗心瞬然教扼住,仿佛连唿吸都忘却了。
一双眉眼惊恐万分,与他四目相对。
第69章 立冬3 多谢你,今夜肯入梦里来瞧我………
霜澶一时连腿脚都僵住了, 顿了半刻,才想起眼下的处境来,不禁微喘了气向后退去。
可不过堪堪退出三两步, 那沈肃容竟忽然起了身,踉跄了步子朝霜澶跑来。
霜澶心下慌乱, 转身便要朝堂外跑去, 却教沈肃容抓住了手臂, 一把拽了回来。
霜澶被迫转身,瞠目结舌得与沈肃容面面相看。
不想那沈肃容径直抬起双手,捧起霜澶的面颊, 低下头便吻了上去。
霜澶心下大惊, 下意识得便往后撤, 沈肃容亦步亦趋, 半晌都不肯放过似的与霜澶紧紧相连。
沈肃容双唇冰凉, 就这般毫无预兆得覆在霜澶的唇瓣之上,他唇齿间的酒香,肆无忌惮得穿过霜澶的檀口,越过她的鼻尖,钻过她的心肺, 传入四肢百骸。
他的眉眼离霜澶这般近,连他的睫毛眼睑都能教人瞧得清清楚楚。
那沈肃容身量高,捧着霜澶的面,竟将霜澶的身子都微微提了起来,霜澶下意识得点着脚尖, 脑中一片空白,已然忘了是惊是惧,更忘了挣脱, 一双手不知所措得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颤抖。
许是怕眼前人又化作燕蝶飞走,沈肃容只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得吻着,用心又动情,像是佛祖座前虔诚的信徒,阖着眼,手里捧着最珍视的经文,心下默念南无,只道佛祖宽恕罢……
少时,霜澶只觉唿吸不畅头晕目眩,脚下不稳竟跌坐了下来。
沈肃容蓦得离了唇瓣,眸光迷离,遂追随着霜澶与之一道跪坐在地。
沈肃容醉眼朦胧,仍旧抬了手颤颤巍巍得轻触霜澶的面颊,指尖细细地描绘着霜澶的眉眼,少顷,竟又低下头向着霜澶靠来。
霜澶犹如惊弓之鸟,双唇哆嗦,似紧张似慌乱,还道这沈肃容又要行甚岂有此理之事,不想他竟别过了唇面,顺势将头颅轻轻磕在霜澶的秀颈处,少时,只听得他的一声喟叹,继而抬了双臂轻轻搂住霜澶,一室无言。
良久,霜澶的脖颈处渐渐热意潺潺,那薄如潋雾的热意穿过霜澶的衣襟,流入内衫,在霜澶的心口四散开来,熨帖着她颤动不已的心腔。
“多谢你,今夜肯入梦里来瞧我……”沈肃容呢喃。
霜澶忘却了惊惧,心下微动,从前的种种委屈不堪好似都能在今夜被抛开,霜澶闭上眼,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搂住了面前这个虚弱的男子,拂开手掌,抚上了他的背脊,那背脊清瘦微弯,好似已然脆弱得不堪一折,教霜澶稍稍用力便能支离破碎了一般……
长明灯烛火昏黄,外头却星光熠熠,星辉洒进来,混着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映在墙上,浊影斑驳,唯有片刻的安宁,是晃了谁的心神,又哄骗了谁人……
……
那沈肃容想来是累极,搂着霜澶不稍片刻便唿吸渐重,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