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气压接近凝滞,僵持了近两分钟后,沈清绷着唇线问她:“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不答反问:“那你觉得那个姓苏的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守在这破地方这么多年?”
话一说出口,两个人同时一怔。
沈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张因生气而泛红的脸在一瞬间褪成了惨淡的灰白色,干裂的嘴唇抖动明显,“谁告诉你的?”
沈苏溪扬起下巴,头顶的白炽灯光照得她眼皮滚烫,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却没躲开沈清的目光,“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她没有骗沈清。
沈清自己也不知道,她一喝醉就开始谈论起过往。
是她和一个叫suxi的人的全部过往。
该听的沈苏溪都听了,不该听的她也都听了。
suxi,苏溪。
太可笑了。
原来她的妈妈一直试图从她身上,去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胸腔里的闷痛一下又一下地传来,就连喉咙也是一阵阵的疼,可她偏偏还能说出那些能将沈清伤到骨子里的话。
“你在这里等他等了二十几年,那他呢?他早就把你给忘了!他不要你了!不要我们了!”
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沈苏溪垂下眼皮,用极尽平稳的声调说,“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
不知跑了多久,沈苏溪终于停下。
她张嘴深深吸了口气,卷进去料峭的寒风。
渐渐的,她的情绪缓和下来,与之而来的是绵密却尖锐的悔意。
在沈苏溪心里,沈清和那些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别无区别,只不过比她们要更加胆小,更加害怕失去。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恐慌下,催生出了她近乎疯狂的控制欲。
但不管怎样,都不能否认她爱她的事实。
沿路有人在叫卖糯米糕,浓郁的米香味穿过蒸笼飘了出来,把沈苏溪的意识拉回到了过去。
她记起有次和沈清吵架,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人跑出来。
那天很冷,就在她准备回家低头服软的时候,沈清出现了。
她没有穿鞋,脚底被磨破了好几个口子,血和灰尘混在一起,看上去狼狈不堪。
她跌跌撞撞地过来,沉默很久,才说了四个字。
“回家吃饭。”
……
吧嗒,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滚了下来。
滚烫的,像团火焰。
没多久,沈苏溪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双皮鞋。
很熟悉的纹理。
她缓慢抬头。
在更加灼热的怀抱里,她说:“我犯了一个错误。”
他也说:“别怕,我陪你一起去改正。”
第39章 39 因为我们都爱她。
下午一点, 北城的第一场冬雨倾斜而下。
浓稠的湿意顺着寒风,拐进了清冷寥寥的长廊,狭长的空间里充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两侧等候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人, 沉默无言的氛围将本就低沉的气压降至最低。
忽然,一记耳光打破了沉寂。
不带情绪, 响亮又干脆。
所有人看过去, 女人靠在墙面, 蜷曲的双膝紧贴胸口,半明半暗的光影模糊了她消瘦的身形,也将她发红的眼眶彻底隐没。
不多时, 她的手再度扬起——
取代巴掌声的是塑料袋落地的声响,继而是一道低哑男嗓, 一字一顿地。
“你在干什么?”
沈苏溪愣愣抬头, 停在半空中的手掌宽大, 指节纤长,掌心还是温热的。
方形吊顶灯整齐划一地洒下小撮亮白光束, 印出男人分明利落的五官,被光勾缀的冷白皮肤给人一种疏冷的距离感。
带着明显的怒意。
江瑾舟也在看她,她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半边脸被细长的红印侵占, 看上去憔悴狼狈。
他弯下腰,将她抱回椅子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
良久,沈苏溪开口说道:“其实, 我妈对我挺好的。”
过道里有推车滑过, 她等器械托盘碰撞的蹭蹭声结束后才继续说:“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但我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我买。”
“有次我看中了双溜冰鞋,非得要她给我买, 她怕我受伤死活不同意。可当天晚上,她就去把那双鞋买下了,还嘴硬骗我说是外婆送我的。”
说着,她眼前猝不及防浮现出沈清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幕。
她把下巴埋进衣领,“但我好像经常惹她生气。”
也经常把事情理想化。
她以为只要她回去对沈清道歉服软,沈清就会像以前那样原谅她。
可是这次没有。
沈清躺在推车上的灰白脸色给她上了足够深重的一课——
“suxi”是那根能将沈清扎到遍体鳞伤的刺针,而“沈苏溪”才是将那根针推到她心上的刽子手。
江瑾舟偏头看她,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睫毛上覆着的亮白水雾。
“出国前,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沈苏溪下意识抬头,皱着眉头看向他。
她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却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