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不会出事的。”靳琉将斗笠压在了洛遥头上,又施力揉了揉,“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他有他的战场,而我们有我们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
洛遥深吸了口气,快速眨巴两下眼,硬是将眼泪全都憋了回去。
“晏承允他不是要逼宫吗?那我就偏不让他如愿。”
晚风撩起他的发梢,笑容还是那般张扬,一如初见。
“你……打算怎么阻止?”
“这天下究竟谁做主,我不关心,可有人关心。若是叫那位一品军侯知道了,恐怕晏承允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金乌收起了最后的光芒,世界一下子就堕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
靳琉闻言,瞥了她一眼,却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有些天真得过了头,若是人家还没行动,而我们就这么贸然告诉那位皇帝,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洛遥虽不喜他这般恣意嘲笑的样子,可细细想来,确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同他计较。
“若是晏承允及时收了手,到皇帝面前卖个可怜,说不定还能重得圣心。再搬弄些口舌,说小苏有意构陷于他,那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
洛遥晃了晃脑袋,觉得心下甚是疲惫,苦笑道:“明明都是血脉至亲,竟要算计至此。”
“帝王之家,何来情谊。”
靳琉大力挥下鞭子,马鸣长啸,混着烈烈晚风,竟是无尽悲凉。
☆、狼烟
日上三竿,长安城城门口的算命摊上,薛神算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木桌上打量过往的行人。
虽说这长安城繁华得紧,可除却佳节吉日,每日进出城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在这里摊子摆久了,自然也就眼熟个七七八八了。
做生意的哪个不喜欢回头客,可他却不是这般。人头混熟了,谁还愿意听他胡扯。算命这一行当,吃的就是新鲜饭,哄那些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混得好了就去诓诓富家子弟,反正他们也不缺钱。
所以自古以来,算命先生都是些常年游走在各处的油嘴滑舌之徒,像他这种在长安城城门口一蹲就是好几年,雷打不动的钉子户,还真是少见。
其实薛神算自己也巴不得马上收拾东西跑路,随便换个地方都好过在此处混吃等死。可奈何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也只得乖乖原地待命,哪都去不得。
斜了眼身侧的白布旗子,上头字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家所写:神机妙算,十卦九灵。心中愤愤,胃里一顿翻江倒海,就连牙根都在隐隐作痛。
咚的一声,满鼓鼓的赭石钱袋砸到了他的眼前,薛神算顿时一个激灵,呆愣地盯着钱袋子看了许久,就是不敢伸手。
“哟,平时不给钱,你不乐意,今儿给你钱了,怎么反倒不要了?”
抬起头一看,却见来人一身白衣,头戴一顶宽檐斗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可张扬的发丝到底还是将他的本性暴露无遗。
“靳爷说的哪里话,小的哪里敢不乐意,能为您做事,那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呀!”
薛神算赶忙站起身,又是哈腰又是赔笑,扯起衣袖将面前的圆木凳擦了又擦,殷勤地拉他坐下。转身又偷偷拭去了额上密出的汗珠,从旁处的茶水摊上讨来一壶茶供他享用。
“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白衣人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悠闲姿态,眼角的余光却在不住打量着四周。
薛神算皱起眉,冲着老天翻白眼,右手拇指还一个劲地在食指中指的指节上来回点算,乍一看还挺像模像样的:
“从前日起,每日都会有那么些玄甲兵被调来驻守城门,估摸着现在这守城的人当中,有一大半都已经是他们的手下。”
“城里的其他地方呢?”
“边边角角,差不离都混入了那么些个玄甲军。”
举起茶碗摇晃两三,阳光晃入其中,使得陈茶变得更加浑浊不清。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桌,听得薛神算心里直发毛。
良久,白衣人才将空碗置下,许是声音太大吓得薛神算身子一颤,险些跌下凳子:“做的不错。”
听到是句难得的夸奖,薛神算长吁口气,尾巴有些翘起,重新绽开笑容想再替自己美言两句,可白衣人却已起身欲走,只留下一句话:
“今日日落前务必离开京城,这些银子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找个地方安神过日子,别再干那些坑蒙拐骗的事了。”
薛神算在风中错愕了半饷,还是摸不着头脑。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觉察出他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二话不说,抄起算卦摊上的一应家当,匆忙向着城外头赶去。
回头张望两眼这熟悉的长安城,行人如织,喧闹繁华,可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他,今夜此处,许有一场浩劫。
长安城外的一个小村庄,田埂交错,炊烟袅袅,一派安宁祥和之气。
某个农家小院里,洛遥双手托腮,憋着嘴坐在井口边上,包子脸上满是怨愤。
昨日刚将沈清欢从铜雀台里接了出来,安顿在此处。据靳琉说,这家夫妇早些年受过小苏的恩,所以他们大可安居于此,待到城里风波停歇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