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盏蓦地转回身,举重若轻地笑了几声。
释莲递给她一把大红的伞,衬着她换上的轻甲红袍的宫卫装束,许一盏撑开伞,扬手,随意地挥了挥,算作告别。
一点红影就此逐渐淹没在风雪之中,东宫的灯火渐渐远去,方沅率先推门回殿,身边的卫至殷神情温和,已经彻底和“许轻舟”这一身份融为一体。
顾长淮和太子立在冷寂的月下,直到再也望不见许一盏的身影,连缥缈的车轱辘声也听不见,顾长淮问:“她换回女子装扮,留在华都也未尝不可吧。”
“一盏是侠客,不能浪费了她。”褚晚龄的声音很轻,堪比雪落,“只要她还回来就好。”
顾长淮复问:“送她去哪了?”
褚晚龄道:“梅川。”
顾长淮微微点首:“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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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宫车辘辘,行出重重深宫。
雪却愈发的大,许一盏没再带走太子的风氅,久违地感到一丝冷意。
褚晚龄和她说过,临门喜的最后期限便是今日,卫至殷没有杀她,过不多时就会有其他人赶来补刀。因此今晚即使不离开华都,至少也得丢弃太子太傅的身份,至于卫至殷要如何应对同门的招数——那是卫至殷自己接的活计。
释莲在外策马驾车,许一盏颠得发困,朦朦胧胧间听得释莲在说什么。
许一盏连忙惊醒:“你说什么?你也饿了?”
释莲:“.........”
释莲叹了一声,道:“驿站处停着三辆车,分别往云都、梅川、海州三地。今晚我们在驿站休息,若平安无事,就去海州;若有人追杀,就去云都。”
“——不是说回梅川吗?”
释莲沉默半晌,低声应道:“殿下会为您安排好一切,不必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写的时候也觉得好生硬...这章主要是过渡......熬过去就会好了!感谢在2020-09-24 03:30:56~2020-09-25 02:3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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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期/
永康六年末的某夜,华都驿馆走水,烈火连天,数十住客无一生还,其中势力盘结,牵连甚广。
翌日,太子病愈复朝,领命前往大理寺学习,第一课便是彻查驿馆走水一案,由此彻底远离了变法诸事的权力倾轧。
于是在皇帝致意、太子纵容、尚书默许之下,兵部变法大力推行,从行伍编排到将爵加封都一一落实。太子太傅一改往日照本宣科甘沦工具的做派,主动提出重用武举进士、启用保甲法①等主张,和以晁相为首的保守派之间也愈发剑拔弩张。
兵部变法很快掀起轩然大波,大批壮丁或入伍、或入军器监,一时间怨声载道,针对太子太傅的谩骂不绝于耳。
紧随其后的,则是更加严苛的户口盘查和吏部变革。
——华都内外风声鹤唳,无论是因保甲法受到牵连的寻常百姓、还是被吏部整治打击得不敢抬头的官员,都对眼下这个大权在握的“许轻舟”咬牙切齿。
赶赴太傅府送死的刺客更甚往日,却都悉数殁于太子太傅剑下。
卫至殷吹去剑尖最后一粒雪,几近满月的冷辉镀在他瘦削的轮廓,太傅府无人造访,一派冷清。
——今日是大年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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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人的大年三十,终于在亲朋举杯的欢畅中走至末尾。
顾长淮同顾此声随意寻了借口,一道退出家宴,月光将他俩的身影拉长,顾此声忽然道:“太子太傅的手段,近日太急了些。”
顾长淮笑笑:“他赶时间。”
“不是原先那个?”
“也不是您找的那个。”
顾此声停了半晌,强迫自己不受这句的影响,问:“太子也不敢插手?”
顾长淮含笑望他,低声回应:“殿下更赶。”
顾此声不由得陷入一段极长的沉默,顾长淮走在他身侧,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笑着拍拍自己美貌小叔的肩膀:“原先的假太傅不会有事的,您且放宽心罢。”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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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无人,十余里外的陋室倒是有人白天来此打扫,入夜后便整洁如昔。
满地废弃的纸团绵延至室外,作门的茅草依然虚掩着,门缝中透出忽明忽暗的灯火,及瘦长的一道人影,正伏案疾书。
桌下摆着一摞齐膝高的书,夜风从茅草间灌入,吹开一页封皮,露出扉页上慷慨淋漓的六字。
——“吾为盛世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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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小厨房中走出一道人影,正端着醒酒汤,步伐仓促但稳健地行向太子书房。
月影半透瑶窗,叩门声无人回应,释莲只得推门而入。
亮如白昼的书房中并无宫侍伺候,只剩伏于案几寂无声息的褚晚龄。暗红色的风氅将他整个裹住,仿佛陈年兵铁上斑驳的一点锈痕,正不遗余力地蚕食着孱弱的剑光。
唯独轻微起伏的动静,和纸上不断浮现的字迹,昭示着此人仍有生机。
“......殿下,”释莲把醒酒汤放在他的肘边,“今晚您太累了,早些休息吧。”
褚晚龄半晌无声。
释莲再度碰了碰他的胳膊:“殿下,公主也很担心您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