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夫妇给女儿取这个名字,在现代看来那是相当时髦的。范家人之前住在西州,是雍西城下辖的一个小镇上的牢头小吏。西州往来常见西域胡商,胡商从遥远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而来,带来那里的玻璃制品,十分漂亮,稀罕,在大魏堪称“瑰宝”。
范家爸妈视小女儿如宝,取名为琉璃,亦是给予女儿最美好的祝福。这名字里,承载着父母的期许和切切的爱意,每听到一次,就像一道无声的祝福。
——她很好。我想给她最好的……
男子在说这话时,一脸的腼腆,眼里的羞涩和柔情,浓得化不开。
——呃,我知道,我这肯定比不上四哥大手笔,不过,我还是想……
他拿起那小小的耳铛,都怕弄坏了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轻声询问店员。那认真的模样,让韩倾倾记忆由心。当听到店员解释兰花的寓意时,他眸色愈发明亮,仿佛盛开的花朵。
——空谷幽兰。像兰花般高洁,独立的女子。像她!
——要。就买这个。
粗莽的汉子突然像稚气的孩子一般,露出兴奋的笑,又紧张地询问她的意见,那铮铮铁骨下的柔情,让见之者无不动容,深刻。
“我记得,当时顾二哥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金银,从头到脚掏出七八斤来,可吓死我了。搞得那店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我们是去抢了银行金库出来的。”
好在,那家店是老熟人了,否则八成会去报警抓他们了。
小璃也笑,“是啊,那个呆子。”
顾二哥性格沉默,不像阿宝和卫四洲那么外放。有时候被说成闷葫芦,但真到该发声时,绝不含糊,一鸣惊人。看起来,他在情感上温吞了点儿,心里却热情如火,瞧他这一大手笔就花光了所有积蓄,已是情根深种。
镜子里的女子,有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瓜子脸,凤眸,翘鼻,珠唇,这审美是现代很流行的小脸美人,放在大魏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过于柔弱,没有当家主母要求的那种圆润、大气。或者说得更通俗些,就是“金锁”那种丫环相。
面相能决定人的命运么?!她现在可是大西州里,一呼百应的大司马,只要是西州的男儿郎,无不暗暗倾慕。知道她已及笄,登门说亲的人可不少。她跑来京城,就是不想应付那些烦人的催婚媒婆。
水晶点缀在耳际,脖颈,腕间,亮晶晶的十分耀眼,似乎将她身上那股内敛的气息都掩去了大半,衬托出她这个年纪本来的青春靓丽,娇俏可人。
算算,范琉璃也才刚十七八的年纪。
“二哥说,他想像四哥一样,尽其所能给你最好的。像……像四哥一样,努力打拼,让你能安心踏实地生活,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韩倾倾歪头看小姑娘,“小璃啊,你喜欢啥事儿啊?不会是,再练一套绝式剑法吧?”
小璃微微红了脸,别开镜中的眼神交汇,低头道,“不是。”
“那是什么?”韩倾倾想了想,打了下脑袋,“哎,你瞧我这做姐的太失职了,居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她教三只学习时,小璃从来都是最认真刻苦的那个,她很放心。结果就是,小璃什么都能学得很好,不偏科,那么就很难区别她到底喜欢哪个了。像阿宝偏文科,武学方面就很渣;卫四洲只喜欢能迅速实践利用的东西,文科都糊弄。
“我……我喜欢,”小璃吱唔了半天才说出来,“做针线活儿。”
“啊?”
韩倾倾有点儿傻眼儿。
小璃才慢慢说出心声,“我哥说,我娘的绣工在镇上是第一流的。之前我爹能当上牢头小吏,也多亏了我娘的绣品辅路。他们走后,我们家很长时间,都是靠当掉母亲生前制作的绣品渡日。”
事实上,在他们有钱之后,阿宝还偷偷跑回原来生活的镇子,想把母亲生前的绣品都赎回来。可惜开始他们有钱没地位,那些大户人家仍是把他们赶出来了。等到西州统一了,他们再回去寻时,受战火影响,那些大户人家破的破、亡的亡,能找回来的绣品少之又少了。
韩倾倾眼一亮,“那没问题啊,回头找个绣工好的师傅,学起来。”她又击掌,“哎呀,我都忘了,我家就是开绣楼的,那个锦华坊里的大掌柜针娘,听我娘说就是江南最好的绣娘子。到时候,咱们去跟针娘拜师,一起学绣活儿。”
“好。”
镜中的小女子们相视而笑,都悄悄掩下了眼底的那抹伤感。
屋内的灯火终于熄了,守在廊角的小侍见到,才忙忙地跑去隔壁院落通禀。
“大人,小娘子们已经熄灯歇下了。”
韩珏听到后,才吩咐下人回去休息。
而那时候,韩府里仍有值夜的护院,提着灯四处巡逻着。
……
眼下,尚在十日的年休里。
不用上早朝,韩珏依然按点起,在院中晨练,一边让小侍注意着女儿院落里的情形。
“爹,六娘还没起呢!只有两个小侍又去门房打听消息了。”
“两个?”
“是啊!”
“不好,快去追回来。”
“什么?”
“你小子都是什么眼神儿,你不知你姐会易容吗?”
“啊?”
大门处,韩倾倾着小侍打扮,和小璃一起递了腰牌,要出门。正跟门房打趣儿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