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见那一行三人下了台阶,上了马车而去,夏琳琅竟是头也没有回一下。
夏言真也未停留,立即转身回到几人身旁,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便如无事发生一样。
江陵道:“夏叔叔,这是你的女儿罢?她嫉妒了。”
夏言真一怔,江陵笑道:“我这个样子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呀,她见你对我好,眼里全是气愤和嫉妒呢。夏叔叔你很少回家看她吗?”
夏言真和夫人不和,夫人总觉得夏言真为着别人与家中闹翻不可理喻,郡主府和侍郎府是多么矜贵,孩子们当然应该要在这里长大,否则在京城里如何与人交际?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啊!跟夏言真离开郡主府侍郎府,又是闹翻了走的,还有什么好人家能来往?
因此她坚决不走,儿子和女儿当然也不能走,他们这么小也离不开母亲。
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夏言真不仅因为朋友和家里闹翻,接着还又为了他辞官而去,什么也不说便出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做些什么,她阻又阻不了劝又劝不了,当时她当真是气得病了一场。
儿子和女儿从此便与夏言真彻底生分。
夏言真回京之后,对儿女其实是歉疚的,虽然当初是他力劝夫人和他离开而无效,后来想着女儿跟着自己奔泊甚为不便,留在府中有老夫人看着也不会走差,倒也罢了。儿子倒是很想带走好好教养的,怎奈夫人死活不肯。
可是到底是他失了父亲的职责,因此他想去把他们再度带回身边,然而夏夫人认为儿女大了将要说亲,夏言真官小职卑,这时候儿女离了郡主府和侍郎府就更说不出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了,三次严辞拒绝出府。
令夏言真失望的是,儿女也觉得母亲是对的。是啊,郡主府侍郎府何等安逸富贵,他也不能责怪他们不肯跟着六品父亲住到狭窄的小院子里不是?
夏言真是一个率真而且不羁的人,他对任何事都不会强求,不符合他的三观、不符合他的为人准则、不接纳他的意愿,他就可以不责不怪更不去理会。换句话说,他其实在某些方面冷情冷性,坚壁清野。
但其实夏言真对儿子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他对女儿,总多了一些温柔和喜爱。女子一生多艰,就算家族有力,在很多方面也是半点作不得自己的主,他是希望女儿能像江陵,可是他再不羁也明白,这世上大道如此,若女儿没有这般心志还是随大流的好。
他刚才有点难过,因为女儿竟然不肯理他。
江陵却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小眼神儿你居然看不出来?那股子气恼。我猜着她心底里呀,又是恼你没肯留在她身边陪她长大,又是自豪你是她父亲。然后突然偶遇,你竟然把别人的女儿当女儿!太气人了!太过分了!她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呀?你都没摸过她的头、没和她笑闹过!这是她的阿爹好不好!”
她说得活灵活现,脸上一会儿气一会儿恼一会儿怨一会儿妒,不知多么精采纷呈。把傅笙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夏言真半信半疑,说道:“又胡说,你与她见也不曾见过,半点也不了解她,怎么就知道这么些了?”
江陵振振有辞地说道:“我也是女孩儿呀,要是我阿爹敢这么着对别人的女儿,敢对别人家女儿比对我好,我准保一年不理他!”
夏言真失笑,想了一想道:“她幼时,我也摸过她的小脑袋的。”
江陵笑眯眯地说道:“所以夏叔叔,你以后得空要常去看看她呀,还要多看望老夫人,老夫人出来看你的时候叫老夫人把她也带来嘛。”
夏言真低头笑看着她。
身旁的管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看向江陵。
江陵捂着脸后退两步:“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会害羞的……”
夏言真“噗”一声笑:“那我还有一个儿子呢,怎么办好呢?”
江陵放下手,瞪着大眼睛:“我又不是男子,不要问我!”
夏言真哈哈大笑,傅笙四明等人也都笑出声来。
此时身旁忽有一人的声音响起来:“江姑娘果然有趣。”
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离得颇近。
几人反应极快,迅速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此处人流已经渐少,在不远处缓缓行走的有四五人,其中有一人见他们如临大敌地望过来,便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安然地看着他们。
这是个中年女子,相貌端正,神情淡定,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江陵想了一下,果然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呢,也不走近,不远不近地与她并肩走着:“请问姐姐见过我吗?”
中年女子气度端然,微微一笑:“之前并无,之后倒是还会再见的。”
江陵也微微一笑:“那么想来姐姐也不会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
中年女子泰然地点点头,微微转头看了眼江陵故作失望的脸色,补充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江陵随即收起脸上的失望,笑吟吟道:“是友是敌呢?”
中年女子又是一笑:“江姑娘不必心急。”她停下脚步,江陵脚下也微微一顿,目送她转身离去。
夏言真皱了皱眉,道:“这人应是富贵人家的嬷嬷,且是很受尊重的有一技之长的教养嬷嬷。”
江陵也皱了皱眉,却又扔开不想,说:“要做的事多着呢,不去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