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多三岁少三岁,也没有差很多吧?”冯楚英不解。
“因为千金谷有个特殊的规矩,他们医家认为,男子二十二岁元阳稳固、心性初定,才算真正成年,二十二岁之前,不可娶妻、不可外出历练、更不可担任谷内重要职务。”
见冯楚英一脸吃惊,宋凌又下意识补了一句:“女子则为二十岁。”
冯楚英:……
好的,自己还是个未成年。
见冯楚英幽幽盯着自己,宋凌刚刚有几分沉重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起来,然后不无骄傲道:“我早就成年了。”
满容城都知道,小王爷最见不得人在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
于是小王爷道:“舍妹今年年方十八,尚未成年,想来与侯爷这桩婚事,还是就此作罢。”
宋凌:……
我就不该提这茬。
但武安侯绝不认输。
“木已成舟,小王爷现在反悔,如何向整个容城百姓交代?”
小王爷往后一靠:“那就不交代。”
“那……还有个圣旨呢……”
小王爷大气地一挥手:“嗐,欺君之罪也不是头一回了!”
宋凌:……
小王爷就是小王爷。
惹不起惹不起。
此刻他们已经坐着马车离开公主祠老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高墙之内,大片大片的桃林之中,有人穿着一身水绿衣衫,优哉游哉地坐在桃树枝桠之间。
他一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妩媚地眨了眨,从远处的马车上收回目光,伸手摘下一个只桃尖尖有些红的桃子,一口咬下。
那桃子别看外表只红了一点点,里头却是鲜红一片,是罕见的血桃品种,殷红的汁水沾在他的唇上,更添几分艳色。
他享受地眯起猫一样的碧眼,低低地笑出声来:“武安侯,你呀,就是命太好了,好到令人不得不嫉妒。”
•
宋凌和冯楚英将那人带回去,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直接找来云无心对质,反而一声不吭把人关进了后院的柴房。
那人姓殷,在族中行五,便习惯叫做殷五。
殷五这一辈子都被那一场疫病毁了,这些年被痴傻的妻子折磨着,他心中的怨恨越发强烈,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恨的人。
靖海王府有权有势,又是客岭人的再生父母,他不敢恨,武安侯高高在上,他也恨不到,可他这些年的痛苦总要有个寄托,想来想去,竟然真的被他想出了一个人。
他对宋凌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当年的少年的确有可疑之处,这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但更深重的原因在于,当年,他对那个少年那么好,吃的穿的都分给过他,可疫病来了,他家破人亡,还被痴傻的妻子折磨了半生,而那个少年却被千金谷的大夫带走,想来倘若侥幸未死,必然生活比他要好上许多。
他心里一直藏着这一份恶意,一直到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如今千金谷的年轻谷主,便叫做云无心,与当年那个少年同名。
那一刻,他的怒火烧掉了理智,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蹉跎半生,而那少年却一跃成为了江湖上人人景仰的人上人?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抱着儿子当年的破布袄疯疯笑笑的妻子身上。
他想,这不公平。
他的人生被毁了,那他便不能如此白白被毁掉,总有人该付出点什么。
千金谷,他们不是高高在上救苦救难吗?那他们为什么救得了别人,却没能救活自己的家人呢?
反正自己已经这幅模样了,他就是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口肉来。
殷五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虚空之中,他正在幻想着见到云无心的画面,那人……应该就是当初那个少年吧?
十岁的少年清瘦得很,脸上轮廓已经有了成年后的雏形,自己应当还能认得出来,可对方,必然不会认得出自己了吧?
他恍惚中又想起自己的妻子。
十七岁成婚,妻子是青梅竹马,疫病发生的时候,妻子刚刚生下孩子,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却横遭灾祸。
他想起妻子临死前凸出的眼球和不甘的眼神,心里涌起浓重的悲伤。
他想你好好地走吧,走吧,别再拖累我了,我要去干一件大事……
•
“冯管家,你找人去查一查这个殷五,去客岭查,不要走漏风声。”
冯管家应了一声:“是,小王爷,我这就去。”
二夫人从旁边花厅走出来:“客岭?怎么了?让你表兄去查啊,他对那边熟得很,你让冯管家直接给他捎信就行。”
冯楚英的表兄便是当年因为客岭疫病而毁容的娘家侄子,如今在客岭药矿上负责一些监察事宜。
见宋凌看着自己,冯楚英笑道:“不管他说得有多真,我不可能只听信他一面之言,你知道岭南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嗯?”
“岭南靠商道而活,最看重的便是,真凭实据和契约精神。”冯楚英笑道,“我们商人不讲道德,只讲证据,这样一来,许多事情都能变得简单,侯爷,还请你入乡随俗,不要介意。”
宋凌抿抿唇,他知道冯楚英的意思,如此一来,她便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必陷入怀疑自家兄弟的尴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