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武将的目光则多落在冯老太君身后的一对夫妻身上。
男的走路动作有些不自然,一只手掩在大氅之中,女的则一身猎装,虽然年近不惑,但从体态步伐可以一眼看出飒爽之气,总而言之,这两人都是练家子,且武功绝对不低。
然而等到走近,众人才发现,这几人太显眼了,后头还挂了两个不太显眼的。
他们步伐轻松,穿着随意,丝毫没有觐见皇帝的庄重感,反倒随意得好似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秋猎。
但只要看见他们的人都瞬间一个激灵,因为虽然那女的大家不认识,但男的大家都认识,真是已经退隐很久的武安侯。
这几年因为他太过低调,以至于几乎所有人提到武安侯的第一反应都是那些矗立在神祠里头的塑像,是口口相传的战神,甚至都忘了,这武安侯如今也不过才不到三十的年纪,还是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宋琮给足了冯老太君面子,亲自下了座位搀起她,又赐了座,这才一扫刚才的阴沉气质,笑眯眯地回了自己的主位。
“冯老夫人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今日朕要亲自猎上几头鹿,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底下人偷眼瞄冯老太君,心想这冯家人给皇帝下了什么蛊,真是夭了寿了,小皇帝竟然会说好话?
“皇上言重了,进京述职本就是老臣职责所在,不敢言累,这一路走来,风光民俗都与从前不同,有生之年能见到如今的太平光景,这都是皇上您的恩泽。”
冯老太君郑重行礼,她行的不是妇人礼,而是正经的将军礼,众人心情复杂,这才想到,这冯老太君领的可是实打实的大将军职。
皇上和冯老太君互相吹捧片刻,直听得旁人眼神恍惚。
讲道理,仿佛这样的气氛才应该是朝堂该有的,但是为什么他们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拥有这样和谐友好的君臣氛围是什么时候了。
回回大朝会不是听小皇帝阴阳怪气就是时刻提防着小皇帝下套,何曾这样轻松愉快过哇!
几个老尚书想想都想抹眼泪。
却听皇帝忽然道:“冯家镇守帝国东南,劳苦功高,这些年冯家少主隐姓埋名,留在京中学习,也殊为不易,如今也是一家团圆之时了。”
众臣:???
什么玩意儿?
冯家哪来的少主?
不是两个都死了吗?
左仆射眉头一皱便道:“皇上,这世子爷他已经……”
皇帝叹了口气:“你不懂。”
左仆射眼皮一跳。
不怪他多想,皇帝这个语气一听就是搞事前奏。
“当年,冯老太爷战死唐亚湾,冯家满门忠烈,唯一的男丁后人却才呱呱降生。朕的父皇与冯老太爷君臣相惜,不仅在无人可承袭王位的情况下加封了靖海王,还免去了岭南二十年的赋税。”
宋琮说到动情处,还抹了把眼睛。
众人:?
这真是见了鬼了。
“冯老太君大义,为表岭南乃是朝廷不可分割的领土,愿意将唯一的孙儿送至汴京,让他在宫中长大,但我父皇不忍他刚一落地便背井离乡,于是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宋琮叹息一声:“那便是以冯家二房所生的长女代替王世子送至京中抚养长大。”
左仆射糊涂了:“可这冯家二房的长女不就是武安侯的——”
宋琮一瞪眼:“都说了你们不懂,冯家二房长女出生之后没有大肆宣扬,当时送入宫中之时也不过才一岁,武安侯的妻子乃是冯家二房的次女冯楚英,这长女姓冯名晏之,我父皇怜她身世,没有公布她的身份,前些年一直长在蓝平侯府,之后又跟随沈尚书学习治商之道,如今学有所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蓝平侯就是冯老太君的娘家,是个落魄的清贵家族,南迁之时四分五裂,有点本事的都出去独立门户了,只剩下冯老太君的一个兄长守着蓝平侯的爵位一个人苦熬,他也没有后代,早些年便在临安去世了,子侄们关系都远,根本无从查证。
宋琮三言两语给冯楚英重新编了个身份出来,宋凌品了品,心想好家伙,这么一扯,冯楚英年纪又长了一岁。
媳妇儿的年纪是个谜,你永远不知道她到底几岁。
冯楚英依言上前,挨个儿拜了一圈,最后一脸生涩模样地跪在了冯家老二夫妇面前。
“爹、娘,女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您跟前尽孝。”
本来这一出是宋琮和冯家人商议好的,可真到了实施,冯楚英却从心底里泛出几分真心实意的酸楚来。
这些年,她有娘不能认,有爹不能见。
冯家老二夫妇也红了眼睛,因为他们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穿着女装的女儿唤他们一声爹娘了。
这时又有一人道:“哎对对,我想起来了,这是冯家的闺女啊,我早些年在蓝平侯府见过,当时还起了心思想给我小孙子说个媒的,蓝平侯那老匹夫不同意,说孩子还小,婚姻大事得等孩子长大了自己做主,还嫌本王的孙子是个纨绔,哎你们说说,本王的小孙儿,虽说性格天真无邪了一些,但是人品还是顶好的嘛对不对?”
说话的是个王爷,算起来是宋琮的叔爷爷,这位和冯老太君早年交情不一般,是宋琮暗中挑好的托儿。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犹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