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恰逢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时常会乔装跑出家门来见生母,从尹家到她生母居住的地方,若是抄近路,便会经过这一段小巷子。
有那么一回大清早,天色不过蒙蒙亮,她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醉汉,容城夜里子时到寅时是有宵禁的,但因为江湖门派众多,很多事情也难以监管,所以只要不是心怀不轨之辈,巡城营的人也不会管。
当时还差一刻钟就到卯时了,这醉汉显然是夜里喝多了直接就地一躺睡了个囫囵觉,早上醒来脑子还没清醒,见到尹竹月就摇摇晃晃地冲她走了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浑话。
尹竹月吓得发抖,一步一步被逼退到墙根处。
她拿出自己身上的碎银子,连臂上的金手钏也褪了下来,可那醉汉神志不清,根本不搭理她的低声求饶。
昏暗中尹竹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根短弩箭擦着醉汉的脸颊过去,打散了他散发着酸臭味的发髻,最后钉在她身后的大榕树上。
醉汉一个激灵,此刻远处又传来巡城营的声音,忙跌跌撞撞跑了。
尹竹月头回遇上这种事,吓得不轻,但却还记得不能被人发现她来找生母,刚要走,却听见一个稍显稚嫩的少年音:“你等一下。”
尹竹月也不知对方是人是鬼,此刻对方说话了,她当然也不敢违抗,愣愣地站在原地等着。
没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蓝花包裹落在了墙根处。
当时天黑,她看了半天也没在墙上看出什么端倪来,捡起蓝花包裹,不过巴掌大小,里头是油纸,包了一整包散发着甜香味的软酪。
尹竹月大着胆子问是谁,却再没听见回音。
之后她冷静下来,倒是没往靖海王府想,只以为是哪个夜里出来玩的江湖少年,一时兴起见义勇为,又见她被吓得够呛所以顺手丢了一包糖果哄她。
如今想来,却不是小王爷,还能是谁。
冯楚英听她说起往事,忍不住一拍手心:“我记得这件事!我说呢,那软酪是我头回混进一江风月,从一个香师的院子里顺的,别处都买不到,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哥帮我收好了,千万不能被我娘发现,结果才过了一天,他跟我说被他自己吃掉了。”
尹竹月一时觉得伤感,一时看着冯楚英又忍不住好笑。
冯楚英越想越气:“你不知道,那软酪我一颗都没吃上,后来再想去一江风月里顺,却发现那个香师给自己赎身了,一江风月的规矩是赎身之后就不再透露香师去向,那软酪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别人做不来她那个味儿,我想吃也吃不着了。”
尹竹月只好安慰她:“其实也没有特别好吃,就是比别处的软酪细腻些,好像还多了些茶香味。”
冯楚英委屈巴巴:“那听起来就很好吃啊!”
尹竹月:……
•
眼看着姑嫂俩人感情濒临破裂,忽见墙头一闪,刚刚莫名其妙跑走的宋凌又蹿上了墙头。
冯楚英下意识一瞪眼,心想这人今天莫不是疯了,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爬墙,爬就爬吧,还不肯下来,这岂不是告诉整个容城靖海王府防卫松懈,简直是王府大舞台,够胆你就来?
落在宋凌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宋凌眼见着小王爷和他的未婚妻前一刻还深情对视言笑款款,他冒冒失失爬墙,打扰到了对方,小王爷对自己心生怒意横眉冷对。
尹竹月若有所思地抿唇一笑,快步离开,宋凌心里憋气,想走,又有点舍不得。
怀里热乎乎的,提醒着他刚刚去买的刚出锅的甜甑糕还没送出去。
“你还不下来?等着我接你是吗?”
冯楚英没好气地张开手臂,冲他翻了个白眼。
宋凌心里更酸,闷声不吭跳了下来。
“怀里是什么?”冯楚英好奇到。
不怪她眼尖,实在是这人一向盘靓条顺,冷不丁胸口鼓鼓囊囊一大团,看起来着实怪异。
宋凌掏出油纸包递给她。
冯楚英拿到手一挑眉,还热乎着:“甑糕,城南新开的那家店?只在早上卖早餐,大多时候要排队,你怎么抢到的?”
宋凌道:“从买到的人手里花了三倍价买的。”
冯楚英:……
那你很机智哦。
宋凌吭哧半天,又道:“老夫人的事,对不起。”
冯楚英敛了神色:“是你下的毒吗?”
“当然不是。”
“那你对不起什么?”
宋凌又不说话了。
“宋安之,你听好,你是武安侯,是国之柱石,我奶奶也是,你可能遭遇的暗算,她一样可能遭遇,这不是你们任何人的错,没有你的退婚书,也会有别的契机,连你在前线重重防备都没能躲过的暗算,安稳多年的容城又怎么可能躲得过?”
“可是若不是我——”
“没有可是,宋安之,你要做的是早日找到解药,救你自己,也救我奶奶,然后我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来,好好查一查下毒的事情。”
宋凌目光一闪。
“你骗不了我,你一直以来都消极对待这件事,无非便是怕知道真相之后受不了,但你是宋安之,是荆国公主的儿子,她若是知道自己儿子连一个真相都不敢去追寻,她心里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