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李映柔只着中衣躺回榻上。
李韶还坐在紫檀案前批折子,绯红常服松垮的裹在他身上,领口大敞,露出修长白皙的颈线。
李映柔趴在榻上,手支着头问:“韶韶,这么晚了,你还不走?”
“走?”李韶抬头看她,满脸纳罕,“去哪?”
“回乾清宫就寝呀。”
“你犯懒又不去,那朕也不回去了。”李韶放下朱笔,薄唇勾出姣好的弧度,“朕今晚在这睡,陪着皇姐。”
李映柔歪了歪脑袋,翻身倚靠在明黄引枕上,“勤政殿就一张榻,你留在这怎么睡?”
“这有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挤过一张榻。”李韶起身褪去常服,行至榻前坐下,手臂撑在她身侧,语气里携出模糊的暧昧味道:“朕想皇姐了。”
灯影中,俊雅清秀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深邃吸人的眼眸噙满笑意,昭示着他欢愉的好心情。
李映柔滞愣些许,蜷起右腿,将膝盖抵在他胸膛上。须臾,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就包住了她小巧的髌骨。
李映柔眼中掠过暗色,对他扬唇一笑,“下去!”
李韶还没反应过,人就被她踢下榻,一屁股蹲在地上,脸上笑意全无,“皇姐……”
“你都那么大个头了,我才不想跟你挤在一起睡。”李映柔坐在榻上睥视他,眼神寻不出丝毫温情。
李韶睨她一会,盘腿而坐,脸上漫过些许失落,“皇姐,自从朕当了太子,你就对朕疏远了,是朕哪里做得不好吗?”他顿了顿,低声道:“皇姐是不是还在怀疑朕?这个皇位朕从来没有觊觎过,只是父皇执意……”
引枕横空而来,砸到他头上,硬生生将他的话堵回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映柔躺在榻上,回身朝里不再看他,“我困了,陛下要么在地上睡,要么就回乾清宫,别说话了。”
只要涉及到皇位的谈话,两人总会不欢而散。
李韶心里一团火,堵的不上不下,却又不能对始作俑者发泄,自个儿抱着引枕站起来,对外面喊:“郁中,叫人来给朕铺床!”
小兔崽子拗劲又上来了,李映柔阖上眼,随他瞎折腾。
不多时,宫婢抱着几床丝褥进来,梁郁中猫腰问:“陛下,铺哪?”
“瞪着你的眼珠子瞎看,还能铺哪?”李韶指了指罗汉榻旁边的,愠怒道:“铺地上!”
梁郁中:……
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李映柔咬住唇心,差点笑出声来。
下人们很快就退出去了,殿内按照长公主的习惯特意留了一盏绢灯。褥子铺的很厚,躺上去倒是舒服,可李韶睡意全无,失神地看向穹顶的龙凤彩绘。
他生性温良,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无奈被推上了九五至尊之位,不得不承继天下,与这帮朝臣勾心斗角。
然而最让他难受的是皇姐自此跟他产生了隔阂,对他若即若离,心情好时就来摸摸他,心情不好就置之不理。
这一切都因为传言而起,说他的太子之位来路不正,说他在事发前跟皇兄起过争执。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皇姐明面上不说,内心应该对此深信不疑,让他心伤好一阵子。
只是皇姐不知道,那场争执全都是因为她
李韶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洒满余晖的傍晚,南巡回来的李安将他揪到无人的地方呵斥:“你们是姐弟,你怎么可以对柔儿动那种心思?”
十五岁的李韶低声咕哝:“反正又不是亲姐弟,怎么不能有那种心思?”
话音刚落,李安就打了他一拳,力道不轻,满嘴血腥弥漫。
“孤警告你多少遍,说话注意点,你想让她死吗?即便是你知道她的身世,也不能张扬出去,在外人面前你们始终是姐弟,她会嫁人,你也会娶妻,不能在一起!”
“我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李韶不服,“皇兄是储君,是未来大魏的皇帝,你给皇姐换个身份,我们不就能在一起了吗?”
李安忿忿,“你说的简单!”
“皇兄,我真的喜欢她,母后要为我娶王妃我都回绝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他苦苦相求,李安甚是无奈,只得松口:“待孤以后再想办法,但这件事绝不可外泄,尤其不能让柔儿知道她的身世,否则靳明阳就难除了。除不去这老家伙,柔儿永远都安定不了,一生将受其摆布。”
李安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若真的喜欢她,就把心思藏好,静待时机。”
李韶沉然点头,将爱慕压抑在心底,只觉未来可期。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给他希望的人竟然在宫宴上溺水而亡,而他竟然成了嫌犯被带入锦衣卫审讯。
自此,所有的重任都压在了他身上……
寂静的夜里,李韶的叹气声格外突兀。
榻上的女人忽然翻了个身,侧躺在描金罗汉榻边缘,左手垂在榻下,漏出藕白细嫩的腕子,发丝遮住半面容颜,呼吸均匀,俨然已经睡熟了。
李韶揪回神思,侧头睨她。
深爱之人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大声说爱,甚至连个拥抱都要找尽理由。
半晌后,李韶一寸寸挪向她,身体紧贴着冰凉生硬的榻脚。
“皇姐?”他轻唤一声,沉寂须臾,温柔又不甘的低叹:“皇姐,朕一直都爱着你,你有没有感觉到?哪怕是一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