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从她进城门就收到了消息, 带着其他的人放衙回家,让他们留在县衙给新来的县令下马威。
这县令看着不好惹,官差这活估计没法继续干下去, 不说出来万一被打伤得不偿失。
“放了他吧。”林青槐眸光沉了沉,红唇轻启,“本官到任,县丞和主簿都不在,你们知道该做什么吧。”
上下沆瀣一气,难怪这地方几十年都没变样。
谷雨收了脚,面无表情站到她身后。
“知道!”几个官差一骨碌爬起来,逃命似的往外跑。
有来报官的百姓看到这一幕,也惊得不轻,扭头跑了出去。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县衙涌进来数百个百姓,战战兢兢地堵在门口,远远看着林青槐。
林青槐当自己不知情,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骰子,眉眼间挂着淡淡的戾气。
八品的县丞,九品主簿,能在的县令离任后的大半年里,将县衙控制得滴水不漏,这可真是好手段。
她倒是要看看这帮人,有几分能耐。
上一世,她去永安县赴任虽也受到刁难,却比如今好许多。那些人只敢在私底下碎嘴,不敢明面上跟自己叫板。
又等了一会,不知谁喊了一句“县丞来了”,围在门口的百姓迅速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林青槐缓缓抬眸,笼在残血似的夕阳下的面容,透着令人胆寒的森严,“来者何人。”
县丞脚步顿了顿,弓下脊背过去行礼,“回大人,下官乃是桐固县的县丞,袁文是。”
“你就是那位命官差等在县衙,让他们教本官做事的县丞?”林青槐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们说,你打算亲自教本官。”
袁文是被她身上的气势震住,双腿止不住发软,额上冒出大片的冷汗,“下官不敢,还请大人明鉴。”
“确实要明鉴,来人,将县丞关进大牢等候发落!”林青槐捏碎了手中的骰子,泰然站起身,“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几个官差吓得脸都白了,谁都不敢动。
“林大人,不知下官犯了何罪!”袁文是瞠目,“下官品级虽低,却也是朝廷命官,大人不可随意处置!”
这新来的县令竟如此不讲规矩!
哪个县令到任不先跟县丞打交道,好熟悉衙门的一应事务。她倒好,一来就要把自己关进大牢。
“本官今日就随意处置你了,怎么着吧。”林青槐冷冷出声,“冬至,你送县丞一程。”
这袁文是平日里估计没少横行乡里,遇到比自己更狠,才知道怕。
“是!”冬至握着剑过去,伸手抓着那县丞的领子,扭头往县衙后边的大牢走。
几个官差本能绷紧了脊背。
袁文是面白如纸,回过头求助地看向刚赶到的主簿、典史、巡检和教谕,以及六位胥吏。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不能见死不救。
林青槐也看到刚进县衙的几人,唇角弯了下,似笑非笑。
“下官乃桐固县主簿,不知能否看下林大人的委任状和名帖。”主簿薛明志上前行礼。
林青槐拿出委任状和名帖放到石桌上,拿眼看他。
薛明志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强忍着跪下去的冲动,拿起委任状和名帖。
确实是新任县令林青槐,大梁第一个女状元,当朝靖远侯的长女。
哆嗦放下委任状和名帖,薛明志往后退了一步,再次行礼,“下官见过林大人。”
其他人一看,也跟着行礼。
“开公堂门。”林青槐收起委任状和名帖,泰然站起身来,面朝门外的百姓行礼,“各位父老乡亲,本官乃桐固县新任县令林青槐,诸位若是有冤要申,三日后可到衙门击鼓鸣冤。”
百姓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看她的眼神满是不信任。
气氛有些尴尬。
百姓不走也不出声,好似在判断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这边远离上京,读书的人也不多,还未听说大梁的状元郎是女子一事。骤然看到个女县令,怀疑和惊奇更多,没法一下子接受。
林青槐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等他们自己开口。
按照官差所说,上任县令在此地没少作威作福,百姓估计也被吓怕了。
“你真的是县令大人?”有个七八岁幼童站出来,用桐固县当地的方言问她,“不是唱戏的?”
他们从来没看到官老爷和官差这么怕过谁。
以前那个老县令在的时候,他们来县衙看审案都要被驱赶。
也没见过女的官老爷。
“当然不是唱戏的,我是新来的县令。”林青槐哭笑不得,也用当地口音很重的方言回他,“要不你说一件冤案出来,我立刻给你办。”
此话一出,百姓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灼热。
“当真……可以说?不会因为我说了真话,你就把我关进大牢?”幼童还是不信。
许是听到林青槐说话的口音,跟自己有些相近,不再那么防备她。
“不会,本官说了帮你伸冤就帮你伸冤。”林青槐面上笑着,心底却恨不得把原来的县令抓过来,狠狠打一顿才解气。
那幼童抿着唇,面上写满了犹豫。
边上的百姓想要说话,也都是张了张嘴,又沉默下去。
等了一阵,幼童像是鼓足了勇气,结巴开口,“我……我知道隔壁的力叔没有偷牛,但县令说他偷了,他现在就被关在大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