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猎户倒是认真打量了眼钟白,缓缓道,“早上打猎遇着个朋友,说山下镇子上来了个英俊的赵姓公子,身边还跟着个白嫩小孩,说是来寻夫人的……那人……”
钟白神色一顿,眼里绽出光彩,笃定道,“是寻我的!”
猎户惊奇,“我瞧夫人年纪轻轻,当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没想到连儿子都有了,看不出啊!”
钟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见人家人来寻,猎户自然是愿意送她回去的,只是道需等到明日猎了东西下山售卖才能顺带带她下去,钟白欣然答应。
虎子平日住在山上,猎户怕山上有危险,也不愿让他出门,他便一人在院子里数数蚂蚁、跳跳格子,这会来了个神仙姐姐,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的,缠着钟白就要她给讲讲外面的故事。
钟白这会正说到飞云峰上的老虎狮子,把小孩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比你还小的时候,有一次自己掉进了山沟沟里头,脚还被石头压住了,那时候啊,天地变色,狼嚎狮吼。”说到这,钟白坏心眼地停下了。
虎子睁着铜铃大眼,吓得抱住了胳膊,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我的大师兄就来了!”钟白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我大师兄可是飞云峰首席弟子,侠肝义胆的英雄,无论我去了哪里,他都能找到我的!”
许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心中都藏着一个潇洒侠客的梦,虎子听得手舞足蹈,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直缠着钟白要她再说说赵既怀的事,钟白便从小时候开始,把大师兄的事儿一桩一桩都栩栩如生地描述一遍。
大师兄十一岁时,帮她上树取来风筝,她喜不自胜,直呼日后要嫁给大师兄。
大师兄十三岁时,与她一同下山帮师傅布施粥棚,遇到了发疯的难民一拥而上,大师兄护着她,小手指被人踩到肿了半个月,那葱白玉指又红又肿,她心疼内疚不已,放话道,大师兄放心,日后若被人嫌弃了,我会给大师兄负责的!
大师兄十七岁时,山上来了个漂亮师姐,师姐一眼便瞧上了大师兄,热烈追求大师兄,山上的师兄们都说赵既怀与那师姐已经定了亲了,钟白气得三天不与大师兄说话,后来还是大师兄自己找上门来好生哄着,我与那人毫无瓜葛,小白怎么不理我了,不是说过要对师兄负责的吗。
回忆一帧帧晃过脑海,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猎户从山上下来了,欣喜唤道,“虎子,来,看爹打了个小兔子陪你玩。”
“哦哦 ̄小兔子!”
小孩的注意力很快转移,欢喜地奔了上去。钟白却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怔在小凳子上,一汪水眸氤氲起雾气。
她可能是有些想大师兄了。
“公子有所不知,咱们五连山山上树木茂密,鲜有人烟。这大晚上的,豺狼虎豹都出来了,可吓人了,谁都不敢半夜上山的,况且我一家妻儿老小都靠着我养活,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家就垮了,你就算出再多钱我也是不敢在半夜上去的。”
男人沉眉定在巷口小门边,思忖片刻,应声道,“那明日卯时,望老伯能为在下带路。”
“行,行。你便在这儿住一宿,明儿一早啊,我就带你上山。”
高大的紫袍背影默了会,转步要行,却觉小袖被人拽了拽。
小孩定定看着他
“爹爹,娘亲在想你。”
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
男人的脚步一顿,蓦然回身朝相反方向奔去。
步伐果决,再无迟疑。
月黑风高,没有灯火的山林里更是漆黑一团。
钟白捏着袖中金鞭,步步谨慎,始终吊着一口气。怕引来什么动物,她便不敢点着火折子,只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挪。
耳边一阵悉悉索索,钟白竖起耳朵,浑身僵劲。一只灰兔从树干之后蹿了出来,闪身消失。
钟白松了一口气,再缓缓向下走。
猎户说夜间山林野兽多,难以预料,又辨不清道路,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带她下山,倒是那小孩凑了上来,小声道
神仙姐姐,你是要去找你的英雄侠客吗?
我知道从哪儿走。
想来也离谱,像钟白这种三脚猫功夫、胆子怂还怕黑的人,不知如何的,心中便生了这样强烈的信念
想要看到大师兄,想要马上见到他!
林子里偶有细碎的声音,那多是松鼠山猫等夜行移动的声音,钟白逐渐放宽了心,循着小孩指的方向,徐徐向下走去。
忽然间。
林子里悉悉索索的动物声音全部消失了,诺大的林子里似乎只剩下些许风吹树叶簌簌声。
钟白僵住了身子,似感觉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一声凄厉狼嚎骤然划破夜的宁静,惊鸟乍起。
钟白浑身冰凉,马上便欲调转方向,脚步只一抬,又缓缓放下。
不能去猎户家。
很快,细碎的动物窜行移动声从前侧传来
不远枯树下的灌木丛动了动,两点瘆人幽光缓缓探了出来,泛着幽绿的光点眈眈凝望着她。
是狼。
钟白屏气敛息,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与它对峙。见那灰狼似没有进攻过来的打算,钟白稍微缓和了心绪,然而在下一瞬,那小脸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