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的毯子掉在地上，她侧身躺着，带着颈部按摩垫，露出后背和腿——后背的肌肤没有得到充分休息而毛孔粗大，腿健硕，头发拉着卷，染了颜色，一路风尘，造型全无，棕色发红的卷发有一半盖住了肩膀，一半压在脸底下，她倦怠地闭着眼睛，经过前五个小时的兴奋，现在疲惫慢慢上来。妍妍隐约看着多丽在黑暗中微微闭着眼睛，从心底生出一丝丝愧疚来，少年时候可以去天涯海角的人到了成家立业后再一起去天涯海角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尤其是多丽家大业大，要从生活、工作、家属，以及几个孩子中抽身。她把毯子拾起来，轻轻盖在她身上，多丽在梦里不经意透出点少女的神情，但是经不起细细观摩，仔细看第二眼，表情和心思转瞬即逝，再难捕捉，又回到浮肿淡淡的油腻和疲惫。妍妍打开手边的夜视灯，散出橘色温暖昏暗的亮度，她也喝了两杯香槟，迷迷糊糊，机舱里的温度适宜，只是她挠了下头发，感觉好几天没有洗头，头皮很痒，头屑很多。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粗糙，应该从这里走出去，经过商务舱，到经济舱的最后一排坐着，最好戴一顶很大的帽子，遮住脸，这才像离婚的女人，这才像她流落在世界的样子。这一个月她要比世界上最邋遢的女人还要邋遢，感情可以将女人变得美丽可人，温婉柔和，也会将女人变得狼狈不堪。
“喝醉真好。”多丽眼睛微肿着，她对妍妍说，“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和想珍惜的人一起度过一些时间。对吧？”
“但是这机会很少有人得到。大部分人，都在期待中走散了。”
“你爱陆海吗？”多丽小心地问。
“……不知道。”妍妍用鼻子吸了一口气，就像刚哭过那样，有一声轻微的鼻音。
“那你心里，很伤心，对不对？”此次出行的多丽，一开始想尽情的陪妍妍散心，可她进一步想做的事情是走进她的内心去，得知她的近况和心思，琢磨办法帮助她，起一些作用那种，一个想法能成为她的支柱有点困难，离婚在人生里，可不是小事。
“有些自卑，也有些累。”妍妍靠着多丽。
“那，你见过她吗？”多丽轻轻的说。“她，那个女人。”
“没有，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女人的第六感一点都不真实。”妍妍的声音很悠长。
“这件事，看你怎么想，如果你爱陆海，也算有了结果，男女的爱情，最后的极致状态，就是生个孩子，对不对？你们也结婚了，有了金禾，爱过一场有了结果，虽然他无法赔你走到最后，现在也未必……未必他在新的生活一定过得好，对吧！但是……我们假设，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我这样说，可能不对，我心里是永远是站在你这里，你不高兴或者委屈我也会愤怒地跳出去那种，但是……我是说，也许这样想，我们的内心，会舒服一点。对吗？家当他永远的离开了你，你永远地失去了他——抓紧监狱或者……”多丽语无伦次，她放低了声音，放慢了速度，不知道怎么讲，又不能太强迫自己的意志加给妍妍。
“这种事，其实只有自己经历后才明白，多丽。所以你要比我幸福多了。我描述不出来自己的心里。就想出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谁都不要认识我…最好。”妍妍说。
“既然手续都办了，你就要振作起来……其实我也不想让你振作，我想的是，你愿意怎么低迷就怎么低迷，只要你在抒发自己的情绪，我不愿你是硬撑的快乐，轻松，懂吗？”多丽伸手去拉住妍妍，握住她。“除了他，世界上其他的愿望，我们都去实现。”
“你能陪我一趟，我已经很高兴。至于回去怎么过，其实我也不懂……你想想，那些离婚的女人，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有谁知道，自己真的怎么过？”妍妍悲观的说，眼角又流下滚烫的眼泪。
“哭是哭，伤心是伤心，你现在要立刻去调整两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多丽稍微严肃了些。“既然你知道这些年的劳动都东流，你的真心还有过生活的劳力都献给了不值得的人，不负责就是不值得对么？男人是那种踩在脚底下的物种，他们永远不知道厨房的活儿，他们只懂得欣赏一波又一波一茬又一茬的精美，他们不喜欢看黄脸婆，但是没关系，他们也会死掉的。我在想一个问题，就是女人一定要努力的更好的生活，要比那些成双成对的人过得更好，也要比那些走掉的男人过得更好。我知道我粗鲁，狭隘，但是我就得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多丽一句接着一句。
“第一件，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叔叔阿姨，剩余的人对你的爱护都会变的，这就是事实，所以陆海变了，不是什么惊天动地，它就是会有概率发生的那种事情，你懂吗？这种发生是可以接受的，就是说不过分的，你得这么想。所以他变了就变了，你得允许他变。就像允许他变老，时间也会让他很快的老的。”
妍妍洗耳恭听，“他的出轨是不过分的？这是什么逻辑？”她最近缺的就是这些女强人的硬道理，她一直被感情左右，被父母的担忧和失望左右，也被无辜的金禾的身影左右。她需要多丽这个拐杖，扶着她，慢慢站起来，重新走入生活。
“对啊，我给你分析，第一，你要接受他是个俗物。俗物就是会变化，会无常，他变化这件事——也可以说，是天经地义，你要突破这个结，一定要从内心去接受，不是说他娶了你，就永远不变，那是童话。男人不是童话，对不对？”多丽停了停，虽然微醺思路清晰。“第二，既然你能接受了这个情况，就要把它抛向身后，我知道很难，但是必须抛弃掉。你得接受你现在的情况，然后重新把自己整理好，嫁给别人不如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