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他们赖在陆老师家讨论辩题时,每天都是师母给他们做饭吃,故而阮阮同师母也混得很熟。
师母又说:“我前些天还跟老陆说,你这小丫头,不讲良心,这么多年也不回来一趟。”
她虽是责怪,但语气并不严厉,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批评。
阮阮陪着笑:“这不是来了嘛。”
师母削了几个苹果放在他们面前:“再来晚点,可能就见不到你陆老师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忽地哽咽起来,陆老师责怪道:“跟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师母抽出纸巾擦掉眼角的眼泪,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嗐,你们聊,我就不煞风景了,人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一些有的没的,你们不要介意。”
说完,她便又出去了,走到门口,才对阮阮和钟沥说:“中午在家吃饭啊。”
阮阮刚想拒绝,却见钟沥已经说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陆老师说:“怎么连你也听说了我生病的事,我交待过他们别乱传的。”
阮阮刚刚被师母那番话说的,眼眶也有点酸,她说:“早上正好逛到学校门口,本来想去看看您,听保安说的。”
“这些碎嘴的。”陆老师说,“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阮阮说:“肯定会好的。”
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翻来覆去也只会讲一些这样苍白的话,情绪还没缓过来,就听钟沥笑问:“聊完了吗,棋还要不要下了?”
阮阮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摆着一盘未结束的棋局。
陆老师说:“来,当然要来!我现在就这点娱乐了,平时那帮人下不过我,都不跟我来,你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下。”
钟沥哼笑:“人家那是看你生病,让着你。”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阮阮现在满腔泪意,想也没想就用手肘戳了戳他,钟沥正躬身去拿棋盒,冷不丁被她一戳,疑惑地扭头看过来。
阮阮:“……”
阮阮脸都红了,趁陆老师专心思考下一步该下哪里,她飞快掏出手机在上面写字:您怎么这样说话……
钟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棋盒又放了下来,拿过她的手机,学着她的模样在上面写:你说得很好?
阮阮:……
她讪讪地拿回手机,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陆老师余光将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翘起来,眯着眼睛故意叹气道:“这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阮阮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老老实实回答:“是啊,前几天还冷得不行,转眼间气温就这么高了。”
陆老师又悠悠叹了口气:“春天是一个适合谈……”
钟沥忽然轻咳一声,对着在厨房做饭的师母喊道:“谢姨,陆叔叔说他想谈恋爱了。”
阮阮:?
“你这小子……”陆老师咬了咬牙,对着厨房解释,“你别听他瞎说!”
钟沥挑了挑眉毛,屈指点了两下棋盘:“老实下您的棋,别乱点鸳鸯谱。”
陆老师:“呵呵。”
阮阮:?
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但阮阮发现,不只是她,在陆老师面前的钟沥,似乎也与平时的他大为不同。
以前她总觉得他老成,没什么少年气,但这会儿的他就明显放松很多,插科打诨,样样不落。
趁他俩下棋的空档,阮阮索性去厨房帮师母做饭,师母见她动作利落,发了一会儿呆,才说:“阿阮长大了。”
阮阮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低头笑了笑说:“谁能永远是小孩儿啊。”
师母说:“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吗?”
阮阮站在水池边洗菜,绿油油的小青菜,一点一点掰开冲去藏在里边的污垢。
她歪了歪头,说:“还好。”
不等师母说话,她又补充道:“虽然也有很多很多苦,我当时经历的时候,会想,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好人,也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但我现在回想,我发现我想不起来那些苦是什么滋味了,因为我其实不常去想它们。”
“但我能想起很多很多甜。”
师母说:“生活就是这样,有苦也有甜,虽然并不能事事顺意,但要尽可能地让自己记住那点甜。”
阮阮说:“是啊。”
日光明朗,透过窗户照进来。
客厅里两个男人正因为谁又悔棋了、谁思考时间太长了而互相吐槽,阮阮侧头看了一眼,问道:“以前也经常过来,怎么没有见过钟先生。”
“他啊,”师母说,“是老陆红颜知己的孩子。”
她这话里有醋意,阮阮说:“老师说的朋友是钟先生的妈妈吗?”
“是哦。”师母说,顿了片刻,又道,“也是个可怜孩子,他母亲去世早,他爹也不怎么会照顾人,还有个那样的后妈和继兄……”
许是觉得自己话题扯远了,她停了两秒又说:“老陆怜惜他,逢年过节会让他来家里住住。不过小沥也是个知道感恩的,老陆这次治病,医生全是他联系的,忙前忙后,可惜我家老陆没福分。”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要哽咽起来,阮阮连忙转移话题:“感觉小沥这个名字跟钟先生很不搭,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