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吉顼忽地回头朝那些戏妇客一拱手,歉笑道:“吉某委实江郎才尽,然文才却仍旧不能教佳人满意,待我与大家同去畅饮它几杯酒后,再看能否诗兴大发,得获佳人认可。各位有请吧…”
吉顼连作八首诗,大部分人虽未见新娘真容略有遗憾,但新郎新娘这一番较量却也叫他们过足了瘾,此刻便也都识趣地随着吉顼去厅堂宴饮。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碧柔和丘阿媪留下伺候,其余人都出去吧。”
崔婉温声吩咐,几个吉家派来服侍的仆婢面面相觑,最后皆一同望向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女子。
那女子上前一步,垂首恭声道:“问女郎君安,小婢素月,原是服侍夫人的,夫人恐女郎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知之不详,便遣小婢前来由女郎君差遣。女郎君若有需要之处,请只管吩咐小婢,小婢自当尽心为女郎君效劳。”
崔婉心中了然,看来这是林氏往她房里放的人了,这一番话的意思是不肯出去,要留在这了。
想来是林氏准备给她个下马威,毕竟媳妇儿门第太高,若不在新妇刚来时便把她风头给杀下去,让新妇有敬畏之心,那到后面要再整治难度便要大上许多。
可崔婉早打定主意要安分守己,自然不会一来便拿婆母的人开涮。
但她也不能教这些人给瞧扁了去,否则这些人今后便会骑到她头上作妖,那她房里便难得清净了。
于是崔婉亲热地拉起素月的手,温和地笑道:“既然这位姐姐是夫人房中出来的,定是十分牢靠的,以后便要多辛苦你了。恰好我当下正有一为难之事,不知能否劳烦这位姐姐去院门处守着,若见郎君敬客回来了,便尽快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多做些准备。”
崔婉说着便垂眸作羞赧状。
素月这下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由暗道这世家调/教出来的女郎君果然厉害。
居然直接把她弄出去替她放风,而这种事,通常都是叫自己心腹丫鬟来做的。
新主子短短几句话,便直接把她抬举到心腹之人的地位,可又把她名正言顺地弄出房去,最终却与其一开始的吩咐得到了分毫不差的结果。
最厉害的是,新主子和夫人的面子都没落下,可谓一举两全。
何况其出口的理由更是在情理之中,叫她拒无可拒,推无可推。
素月是有眼色的识趣之人,尝到新主子的厉害,当即顺从地应诺离去。
丫鬟都退了个干净,只剩丘阿媪和碧柔二人,崔婉松一口气,把团扇往桌案随便一扔,便瘫到床榻上去,只感全身都要散架了。
第60章 巧言令色
我心悦吉郎久矣
崔婉先前忍着不让吉顼却扇, 实是因为前来戏妇的宾客太多,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发现吉家的新娘调包了,导致吉家在众宾客面前失了脸面, 只怕她将来在这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以吉顼的心机, 想必他也察觉有异,才故意支走宾客, 只是崔婉没想到她左等右等这么久, 吉顼仍被外头拖住, 至今还没回来。
反正横竖都是一刀,崔婉此刻倒是不心急也不紧张了,一边百无聊赖地捡着床榻上的桂圆莲子花生蛮剥着吃, 一边老老实实地等着新郎。
半个时辰后,门外终于传来素月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女君在里头等着呢。”
崔婉腾地站起,把帕子上兜着的一堆花生壳匆匆塞碧柔手上,然后拍拍衣裙,将团扇重新拿好挡住脸, 便迅速端坐回床榻上。
吉顼的脚步声渐近。
“请郎君安。”吉顼大步迈入房中,几个仆婢忙福身行礼。
“你们都出去吧。”吉顼开口, 崔婉顿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然后便是仆婢们轻手轻脚退去的声音。
随着“砰”一声轻响,崔婉心一咯噔——她们居然把门给关上了。
此刻新房中仅剩她和吉顼二人,静得可闻针落,崔婉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响。
踱步声再起, 四周酒气愈浓, 随即,一双乌皮六缝靴出现在崔婉眼皮底下。
崔婉始终不敢抬头去看。
而她眼下那双男人的大脚停顿片刻,只听吉顼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崔婉头顶响起:“不知夫人可却扇否?”
崔婉无奈, 只得一点点拉下团扇,慢慢抬起眼睫。
便见吉顼一双通红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涂得花花绿绿的脸,眼底带着疑惑,似在努力辨认,以图从这张脸上找出崔玥的痕迹。
很快地,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转而带着些许震惊,紧接着,便慢慢蕴起了怒气。
“崔二娘?为何是你?”
崔婉艰难地硬扯出一抹笑,硬着头皮解释:“我阿姐突染急症,怕误了吉时,我…我便自告奋勇替她嫁了过来。”
所以,崔家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们就这么默认了崔婉如此荒唐之举?
“好!好!好!”吉顼咬牙连道了三个“好”。
当真把他和吉家当猴耍。
欺人太甚!
此女竟还淡定如斯!
吉顼活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不由怒极反笑:“自告奋勇?呵~那我倒还得夸你一句女中豪杰了?怎的?嫁给我还得靠一腔孤勇?倒是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