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婉想,没有家的人,工作场所就是家。又环顾一眼自己乱糟糟的家,苦笑一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送走苗江,把碟子扔到水槽里,跟其他没洗过的碗碟放一块。她调亮屋内灯光,在沙发上的毯子下掏出只剩一点电量的 IPAD,好不容易翻出充电器,插上电,根据关键字搜索苗江的新闻。
刘婉婉才发现,原来关于苗江的身世,几天前就在网上传开了。她倒吸一口气,心想,难怪这几天她不怎么上班,经常跑到收容中心来。
她想了想,按捺不住好奇,开始搜索苗江当年的旧新闻来。
关键字包括“弃婴 抛弃 医院”,显示有 3270000 条结果。
跟苗江有关的新闻年代太久,并不算多。与之相关的,都是当年报纸新闻的翻拍件。刘婉婉点进去看。里面赫然有一张小小婴儿的照片,被裹得严严实实,躺在病床上哭,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床头仪器。
刘婉婉觉得心头被刺了一下。
再往下拉,是一个垃圾桶的照片。新闻的小标题是“治疗费用太高 婴儿被弃垃圾桶”,正文里这样写——
“……晨运的李大爷走过去把被子翻开,发现是一名婴儿。孩子被毯子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小头,像小老鼠一样。大爷说,这孩子不知被丢弃了多久,身上都是被蚊子叮咬的红色包包。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但生命力很顽强,一直在努力地哭。大爷表示,正是这哭声把他跟其他晨运的人吸引过来。他们翻开毯子一看,见里面有五十块人民币,还有一本病历。
‘这孩子,命不该绝哇!’李大爷表示,他们一群晨运的伙伴把孩子送到病历上的医院,还掏了点钱。据说孩子生下来就被查出房间隔缺损。希望能够有好心人领养。”
这篇新闻下面,是记者采访医院遗婴现象的数据。刘婉婉看了几眼,眼眶有点发酸,她赶紧把网页关掉,又点开另一篇。
另一篇来自医院内刊,标题更明快愉悦,叫做“谢谢好心人!被遗弃的小苗苗手术成功啦”。
新闻里说,“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被遗弃垃圾桶……诊断结果为房缺……需要动手术。希望社会爱心人士伸出援手,救救孩子!”里面有很多照片,有小婴儿被裹在毯子里,躺在垃圾桶上面的,更多的是躺在病床上,接受检查,以及病历报告。好几张照片里,小婴儿头上还缠着绷带,睁眼对着镜头笑得开心,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被父母遗弃了。
刘婉婉能从婴儿的脸上辨认出苗江的模样,但她无法想象,她认识的苗江也曾经有过那样的笑容。
她又翻了几个帖子,看到苗江当时被人称作苗苗。因为长得非常可爱,当时很多媒体都发了她的新闻,医院也因为这事受到广泛关注,而投入了更多医疗资源。当时全院上下都为她捐了钱。手术成功后,还有记者采访她的主刀医生。主刀医生长得英俊挺拔,意气风发,抱着小苗苗,在镜头前合了影。
其中一篇报道写到:“据院方透露,近日小苗苗的父母从新文上得知女儿手术成功,又悄悄回到医院,想把女儿领回去。”
报道就此结束。似乎媒体跟民众都认为,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此后的事情已没人关注。刘婉婉换了几个关键词搜索,也找不到后续报道。
第024章 不听我的话
余因提醒杨师师注意,最近只安排苗江接诊旧饲主。有新饲主挂号,一概转到其他医生那里。
这几天,进出诺亚的人很多,多看她几眼的人很多。到处都有嗡嗡嗡的细语,像一滩滩咕咕冒着泡的水。但她走近,那滩水就冻住,结成了冰。人们不再说话,假装做别的事。
苗江再迟钝也明白,他们在议论她。
曾经,也有过类似的事。
大学时候,她为自己终于融入新团体而暗自兴奋。直到某天上课时,她坐阶梯课室前排,后排传上来一张纸。她打开,上面写着:“你是当年二院那个婴儿苗苗吗?”
她把纸条攒在手心,捏得很小很小,纸张棱角硬得像石块突起,又渐渐在她掌心暖汗中变软,坍塌。
大学永远过去,她是属于现在的。
这天晚上,苗江在收容中心待到很晚才走。她骑着车,一路往家的方向蹬。夜风扑到脸上,上午的病例扑到脑里,一个接一个。
她想,那条走路不太正常的狗,是不是可以用神经电生理检查来诊断。她想,那只猫颈部表皮剥脱溃疡,到底是不是食物过敏造成的。她还想起那个叫做安安的女孩儿,那一脸慌张的模样。
安安是突然冲进来的。抱着一只小兔,手都是抖的。杨师师已经下班,接班的是另一个姓陆的前台小姑娘,眼睛大,腿长,说话一惊一乍,人们喊她小陆。从嘴里说出来,也许是喊她小鹿。
安安看到小陆,当场哭出来:“快救救它!我家月野兔可能中毒了!”
小陆入职才三个月,手指在键盘上抖着,声音发紧:“那……我们先登记信息……”
安安几乎嚎哭起来:“还登记什么!你们是怕我不给钱嘛!”她把兜里的钱包、手机全掏出来,扣在前台桌面上。“给你们!都给你们!快给我安排医生!”
小陆慌里慌张,在系统上一查,只有苗江的诊室空着。她给女孩儿安排到苗江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