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祗慢慢松开她的手,她自幼娇养着,皮肤极嫩,他方才用了不小的力道,此刻,手一松,她细细的手腕上便是一圈红色的印子,显眼得很。
他盯着她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疼了。”他抬起头,与她对视,瞳色极深,漂亮的眼里还浮着红血丝。
屋里开了一扇小窗,星界的春季也很冷,不过比冬季好些,此时起了风,看天色,夜里还有场雨。
南柚往外看了两眼,“我叫女使进来将屋里收拾一下。”
她到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她的脚步停在房门口时,他的神情已经明显紧绷起来。
南柚察觉到了。她折返回床前,等到他跟前,他的神情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不喜欢别人进来?”她问
孚祗点了点头。
“那就罢了,等晚些时候,我将苍蓝抓进来收拾。”她说得理所应当,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孚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南柚坐在梳妆台前,拨弄着妆奁盒中的珠钗头饰,感受着他片刻不离的视线,她索性将觉得好看的一一试一遍,问:“好看吗?”
“好看。”孚祗不厌其烦地回答。
南柚眼珠子转了一下,倏而转过身,饶有兴味地问:“你觉得,我从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
“不准说都好看。”南柚提前将他的话堵了,“只能有一个最好看。”
事实证明,任何男人,哪怕是一个入了魔的男人,在面临这种问题时,都有一种近乎诡异般的直觉。
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便沉默。
他垂下睫毛说不出话的样子,很有几分无辜和委屈,像一只受了伤还迷了路的小兽。
南柚将发簪取下,丝绸般的乌发散落,幽幽浅浅的素香荡漾开,衬得她脸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粉面杏腮,眉目婉约,是从小就被夸赞的好相貌。
“我困了,眯一会。”他一直不吭声,她从椅子上起身,一副不跟他计较,但又不大开心的模样。
她爬上床,钻到被窝里,拱出来小小的一团。
孚祗目光落在那浅浅呼吸的一团上,肩往下沉了沉。
过了一会,南柚身侧陷进去一块。
她睡觉不安稳,等被子里热和了,便不再拘着自己,身子舒展开,手和脚恨不能全施展开。
孚祗靠过来,手掌搭在她纤细的腰身上。
“我靠着你眯一会,晚上要出去一趟。”每当这个时候,南柚总是很喜欢黏着他,自动往他身侧靠,直到脸颊贴上他温热的颈窝,才猫儿一样地蜷起来,连着声音也懒洋洋的。
肌肤相贴,男人刹那的僵硬被她捕捉得清清楚楚。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南柚随意披了件外衫下地,动作刻意放得很轻,一只脚才踏下去,孚祗就醒了。
他支起身,默默地看着,也不问她要去哪,也不开口阻止,在她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他伸手抚了抚喉结,倏地开口:“右右。”
“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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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这个名字,在短短几日内,传遍了六界。
有在古城参加了那场战争的人,将她出手的情形录在留影珠中,带了回来,并广为流传。
曾经只在远古书册中存在的月落圣女和神主之间不得不说的三二事,很快就传得有模有样,耳熟能详。
星界朝堂彻底沉寂下来,流钰应她的命令,代管一切事宜,狻猊,荼鼠,流芫等人从旁辅助,没出半点岔子。
廊桥的檐下,点着几盏澄黄的牛角灯,水亭边长着几根层次不齐的水草,一只素色的蝶,停在其中一根水草开出的米色小花上。
南柚要见的,是南梦。
片刻后,议政殿边上的书房里,南梦有些无奈地以手抚额:“我确实掌管六界梦境,也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但神主与我修为悬殊太大,我就算尽全力施展,也只能给你呈现出一些零碎片段。”
“而这些东西,我若是给你看了,明日就得死在天罚之下。”她们两姊妹间,从小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相处方式。
南柚自然不可能强求她承受生命危险逆天而行,因此在来之前,便早有准备。
“赦令?”南梦看着她递过来的木质古牌,一眼就被上面古老而玄妙的纹路吸引,她难得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出来:“过往如何,都已算作前尘旧梦,你其实不必挂在心上。”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说,我听着就行。”
“若只是这样,再有赦令庇护,天罚不会降下。”
南柚亲自给她倒了一盏茶,神情一如往常,没有因为突然觉醒的圣女记忆而有所变化,甚至声音里,还带着点点软磨硬泡的撒娇意味:“姐姐喝茶。”
南梦喝了人生中第一盏南柚倒的茶,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沉默了半晌。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陷入了回忆。
“梦蝶一族有记忆传承,很多片段,都是我从来先辈的回忆中寻得。”南梦声音清冷,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你轮回第一世,降在妖界,是昆仑山外一名小妖,那时候他才强留你半数神魂,送入往生池,强逆天道而行,即使有滔天功德傍生,他也还是受了天罚,在神宫修养了百年。”
“神主常常去看你,隐匿气息,在你躲懒偷闲时常去的树后,一站,就是半天。”等那只毛茸茸的小雪狐走了,他就坐在她曾坐过的地方,看着远方的山水,满目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