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八拜之交,那个软绵绵轻柔柔的“吻颈”一霎上头,那双清眸弯弯,澄澈地令他不安。
他沉默地嗯了一声,雪浪牵了他的衣袖,往前走了一走。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她引着宋忱在廊下落座,“交朋友百无禁忌,有人在山野间交朋友,有人在旅途间交朋友,还有人在床榻间交朋友……相公不要害羞,你同云都使在吃早点时交朋友,多么地独特啊。”
云叩京默默地端着碗回转了身,冷静地看了雪浪一眼,“谁在床榻间交朋友?”
“断袖那两位啊……”雪浪认认真真地回答他,旋即又向云叩京介绍起来,“这一位名叫宋诚,乃是从北地而来的行商,十分诚心地想同你认识一番。”
宋忱向来沉稳,站起身拱手敬称了一声云都使。
云叩京搁下筷箸,嗯了一声。
贵主常对从前的遭遇耿耿于怀,其中有一桩心事,便是这北廷禁军指挥使宋忱,如今一见,不过是个脸生的俊秀些的小白脸,竟累的雪浪一直惦念至今?
“阿陨姑娘与我有大恩,她所托付之事,本都使是无有不应,只是……”他看了一眼对面,雪浪正托腮望着宋忱,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同她是什么干系?”
既然是有心结交,自然是有备而来,宋忱嗯了一声,看向了云叩京。
阿陨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能手眼通天,同九阍卫的指挥使有着这样深重的交情,而这几日,郑来友百般查探,所得也不过一二。
若是普通的行商,怕毕生都见不着这位九阍卫指挥使,可偏偏凭着阿陨姑娘的面子,就能以这般家常的形式同他相见。
宋忱半靠椅背,一手搁在案上,神态安然。
“阿陨姑娘前些时日车马失陷,为我仆从所救,故而相识。”他微微侧向雪浪,那张托在雪玉之手里的面庞,正笑靥浅浅地望着他。
云叩京登时就黑了脸。
特么的,那失陷的车马里,坐的哪里是阿陨姑娘,乃是他云叩京本人。
“哦……”云叩京长长地哦了一声,将一碟枣泥糕推在了雪浪眼前,“吃吧,阿陨姑娘。”
这声阿陨姑娘叫的雪浪一阵恶寒,她不动声色地在桌案下踩了一脚云叩京,见他面色一僵,这才笑的生动,“我不爱吃这个,相公吃。”
冷不丁被雪浪唤,宋忱嗯了一声,拒绝地干脆,“我已用过早点,不必客气。”
云叩京冷眼旁观,“从前最爱吃枣泥糕蜜三刀,今儿竟不吃了,莫不是怕枣泥沾上了嘴巴,吃相不佳?”
他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会儿贵主也奈何不了他。
雪浪才不怕他毒舌,接话接的爽利,“你倒是对我十分了解,怎好叫相公看我嘴巴脏脏?再者说了,你今日吃的也不痛快,莫不是也怕相公看笑话?”
又没成亲,一口一个相公,那一位相公呢,好像也很享受的样子。
“枣泥糕太甜腻,吃的我倒牙。”云叩京气的七窍生烟,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几声娘,这才消了气,正色看向宋忱。“也罢,你有何事?”
桌上一碗参汤下的小馄饨香气浓郁,宋忱语音清润,“极北苦寒之地有参,宫中若纳贡,小民便可以皇商之名,在南省广设参行,赚取薄利,安生立命。”
若成皇商,赚取的何止是薄利,换来的岂止是安生立命?此人自称小民,气度却澹宁自若,又穿一身白衣,生怕旁人看不出破绽来。
“朝廷自有纳贡处专人筛选,宋兄按着手续去走便是,若真是上乘的好参,断没有落选的道理,再者说了,即便落选,本都使再为你打点也不迟。”云叩京垂目,说话的语音慵懒,“宋兄求的,定不会这般简单吧。”
宋忱清然一笑,“都使高明。宋某所求,不过是想见共主一面。”
云叩京城府再深,面上也露了些许的愕然,雪浪却唇畔带笑,连眉毛都不曾有一丝异动。
云叩京有些薄怒上脸。
“阿陨姑娘,何人可引荐,何事该开口,该当有个分寸才是。”他拱手向天,“共主何其尊贵,凡人等闲不见,你不该无礼。”
宋忱掼来宠辱不惊,见云叩京挂脸,他也不动如山。
“宋某别无所长,唯精舆地一学。此番南下,带了两幅舆图而来。”手轻扬,万显荣恭敬上前,自怀中拿出折叠好的牛皮纸。
何谓舆图,乃是山川、城镇、四方地物,不通计里画方,不精制图六理,不走遍东西南北,绝绘制不出精确的舆图。
图呈在云叩京之手,他的目光便黏在了其上。
他同云浪相识于微时,大大小小的战役打过数千场,比谁都知道舆图的重要性。
雪浪在一侧心急如焚,恨不得奔在云叩京的身侧一探究竟,可惜宋忱在侧,她只能假做镇定。
云叩京看了许久,这才将牛皮纸收起,叠放在一旁,看向宋忱。
“还有一幅绘制的是什么?”
宋忱颔首,“北廷布防图。”
一语惊起千重浪。
便是连侍立一侧的芸娘,都忍不住张开了嘴巴。
宋忱一路自北南下,领兵三万,皆在彭城驻防,身为北廷的禁军指挥使,他肩负的任务可想而知。
云叩京知悉了他的一切,却不知他身藏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