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叶悠的焦灼,展追朝空处招了手:“还是等到回京吧,你不是说京城圣手如云吗。”
叶悠没接茬儿,将郎中送出门,又端了午饭进来,一言不发将展追扶起,依旧是昨日的姿态。
叶悠往他嘴里送着饭菜,展追吃的开心。
叶悠的脸却拉的阴沉。
“其实这样也很好,”展追手撑着身子往上挪了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少人还羡慕不来。”
“你即便没瞎,过得也是这种日子,”叶悠抬眼瞧他乌黑的瞳孔,依旧璀璨明亮,和从前没什么不同,怎么会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呢,“我知道,你这样说是想宽慰我,你是不想让我心里那么难过自责而已。你的眼睛,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治好,不管找多少郎中,不管花多少银子。”
“我没有在宽慰你,”他笑言,“我是真的觉着这样好,你我多久没这样相处了?若是真计较起来,好像成亲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你这样关心我,这样在乎我。我也不用担心你随时会跑。”
叶悠的底气被他这些话一点儿一点的磋磨没,她往展追口中塞了一大口饭,像是有意要堵他的嘴:“之前假死的事,是我自私了。”
“还没问你,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不好。”展追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含糊回答,“整日魂不守舍,不知道捱过今天明天要怎么熬,家里处处都是你的影子,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没有片刻安宁。”
他的笑意渐渐散去,眼前都是他之前经历的痛彻心扉的时光。
叶悠垂眸无话,又将一口菜送到展追口边,这次展追歪过头躲了。
“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要狠狠的收拾你一顿,不管怎么样,先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再说,”展追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来,“可是一见了人,什么狠话就都忘了。到底还是不舍得……不管你怎么骗我,我都不舍得。”
叶悠咬了牙,将筷子放下,双手捏着碗边儿。
展追双眼看向叶悠头顶,他自认为她在的方向自嘲的笑道:“叶悠,我被你吃的死死的,一点儿翻身的余地都没有。常听人说,人这辈子无论站的多高都一定会有个克星,从前我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你叶悠就是我的克星。”
“你别说了。”即便现在展追看不见,叶悠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他怎么会不说呢,他怎么会停下呢。
展追忽然发觉,眼睛瞎了,也不是全无好处,好似看不见之后,从前那些羞于启齿的话就不那么难说出口了。
反正什么都看不见,说了又如何。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缠住你的。眼睛是我自己的,好坏都是,同你没关系,答应你的和离书不会反悔。”展追喉咙一紧,轻咽了下,“不过有句话你要记得……”
“什么?”叶悠问。
“往后你若嫁了人,不要告诉我他是谁,”展追一顿,“之前同你说我会杀了他,其实是骗你的,我不会动他。”
叶悠已然听不进去了,将碗塞进他手里,便转身夺门而出,来到院子里偷偷擦眼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委屈算不上,感动也不似。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是太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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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展追的伤口好了大半,刀口处已经封口,里面长出新肉芽,时而痒的厉害。
只是眼前依旧是没有变化的黑色,他时而摸索着来回走走,时而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听着院中鸡鸭鹅围在身边脚下转着,这样的日子,他也是生平头一次。
头一次这般安宁。
叶悠依旧每日不间断的给他熬药,一天三顿汤药,顿顿不落。
这日喝第二顿汤药的时候,院外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叶朗。
叶朗翻身下马,隔着篱笆瞧着院子里这两个人,皆是一身庄户人家的打扮,展追坐着,叶悠立在一旁端着碗,脚下还围着一群鸡鸭,这画面恐怕这辈子也只能看见这么一次。
叶悠见着叶朗,手上的碗一歪斜,汤药洒了大半。
展追听见有水落入泥土的声音,便侧头问:“怎么了?”
“哥!”叶悠扬声道。
庄子上的大叔大婶在厨房的窗子下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一切,这才知道,这两个人原是真的大有来头。
叶朗推了篱笆门进来,并未应答,之前叶悠在书信里将事情讲了个大概,他来时候还以为能碰上什么了不得的场面,眼下瞧着,二人还算和谐。
还好还好。
“我收到你的书信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往这里奔。”叶朗扫了展追一眼,觉着这小子怎么如今这般狂妄,眼睛瞧向别处,都不拿正眼看人了。
“叶悠书信中说你受伤了,眼下看着可是好了?”叶朗又问。
展追依旧不拿正眼瞧他,只冲前方摊手展示:“好的差不多了,不是重伤,死不了。”
叶郎微一眯眼,刚要发作,叶悠便掐了他的衣袖道:“哥,快回京吧,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叶悠实在不想说出那个“瞎”字。
“什么?”叶朗一怔,粗这嗓子高吼一声。
叶悠觉着这时候他一惊一乍的很是招人烦,于是手指在展追面前晃晃,叶朗瞬间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