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昀也没忍住,呛起了一阵咳,“确实是比寻常的葡萄酒酸……”
酒加醋,能不酸吗?
这样的恶作剧虽说远不能解气,但总能涮一涮姓沈的面子。
云知低着脑袋悄摸摸抿起嘴角,强把笑意摁下去。
她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此时的细微表情好巧不巧地落入了沈一拂的眼中。
他本来看那小丫头桌前也放着酒,正犹豫着要否叫人换成果汁,谁知她只摆了个仰头的把式,眼珠子却往夏尔那儿瞟,下一刻,就听到夏尔喊酸。
继而,是少女得逞般狡黠的笑。
他一转眸,不露声色地放下酒杯,笑说:“应该是在运输或是贮存不当,以至酒水变质,下回开瓶我得亲自来,否则这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众人都笑了。
书呆子接了这一茬:“难得今日吃着如此地道的北京菜,配酒还是要入乡随俗为好,我看红酒留到下回夏尔请我们吃法国大餐再喝!”
夏尔:“ca marche!”
起完哄,再唤来老板,点了一两白干、二两烧刀子,加了一叠麻辣爆羊肉,听隔壁间的客人在行酒令,遂也起了酒劲,猜拳猜数独、斗酒斗公式——到最后除了没沾酒的云知与看去千杯不醉的沈一拂,其余人皆不胜酒力,东倒西歪成一片。
伯昀醉倒前差老张先送书呆子他们四个回校舍,随后在沈一拂去结账时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云知瞧大哥醉得面红耳赤,忙开窗通风,看到路边有一蔬果摊子辘辘推去,好像摆了荸荠。
想起荸荠汁有醒酒的功效,她奔下楼,出门追去:“欸等等,老板,给我来一斤荸荠!”
摊主是一位上了年龄的老大爷,停下车,她又问:“能帮忙剥皮么?这荸荠的皮儿难剥。”
“能。”老大爷拣了一大把上称,“小姐外地来的吧?我们南方管这叫马蹄。”
“马蹄?还是第一次听说呢。这形容倒还蛮形似的。”
老大爷笑了:“许多人第一眼都以为我卖的是栗子呢,小姐这么大晚上的都能认得出来,想必是很喜爱吧。”
云知伸手捻起一颗削好的,咬了一口:“我小时候嫌这个不够甜,喜欢也谈不上,但那会儿我有个玩伴喜欢这个,还总拿《食疗本草》举例子,说荸荠,下丹石,消风毒什么的……”
她没把话说完。
意识到自己又提起那个人,云知恨自己没出息,简直想给自己来一榔头。
付过钱,她捧着一大包荸荠,正要回饭馆时,扭头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将这个故事放在民初,不单限于表达成长,对我来说,也是借云知的眼睛,看那个时代形形色色的人。
第二十章 警局风波
是沈一拂。
前一句还提了他,这会儿看他乍一出现,云知打了个磕巴,“你怎么……站我背后?”
“你该庆幸站在这儿的是我。”沈一拂道:“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胆儿倒是肥。”
他语调是一贯的平淡,话音却仿佛透着一点儿……情绪。
云知怔了怔。
自重遇以来,他说话处事样样在理得体,该谦逊时谦逊,该严厉时严厉,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可方才那一瞬间……就好像是那副完美的面具不留神被风掀开了个小角。
面具?
她为何这样想?
云知没缓过神,瞧老大爷推着车远了:“我瞧我哥醉的厉害,给他弄点马蹄汁醒酒。”
沈一拂没说什么。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刚走过来,没听到她和老大爷的谈话。
否则,应当会奇怪,林家小姐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会不晓得荸荠在南方叫马蹄?
她仍有点儿心虚,低着头绕开他,差些和一辆骑来的自行车撞上了,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兜回,她整个人结结实实被揽在他的臂弯里。
也就那么一下,他松手:“醉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我什么都没喝,怎么会醉?”
“喔?林小姐是怕我依葫芦画瓢,才不敢动的酒杯?”
她一惊,矢口否认了,“我没有。”
“没有什么?”
巷子里只有一盏破旧的路灯,背着光,他的脸看不分明,只觉得那双眼眸浮沉,仿似轻而易举就能看透一切。
她不觉噤了声。
这一默然,便是默认。
既被看穿,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云知反剪着手,说:“行,我承认,醋是我倒的。怎么,沈先生追出来,是想找我赔您的酒么?”
窄窄的小路前后无遮无拦,夜风不时兜来。
她下午梳好的马尾辫这会儿有些乱了,刘海被吹开,露出了轻轻挑起的眉梢,纵是气焰嚣张依旧难掩稚气,但与在外人面前的乖巧懂事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原以为她是记仇才耍了那样的小把戏,想着要教育她两句,哪料才开了个头,她倒像个被激怒的小兽,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尖尖的小爪子。
这样顽劣的女学生,倒是少见。
他没恼,也不再和她搭师长架子,“就因为我下午出了卷子,请你离开?”
“不是。”
“还是我当着你大哥的面揭了你的短?”他看着她:“空四门的事儿,是你自己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