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姒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刚才怎么那么急着走?”郑姣偏了偏头,道,“看见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我疑心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看错了。”
“有点事情。”郑姒语气平淡的说。
郑姣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眸子幽幽的盯着她,问:“什么事?”
郑婢了一下眉,有点烦躁。
“宴会已经开始了,你不要因为好奇心在这里和我这个不足挂齿的人浪费时间了。”她说,“耽误了你的大事就不好了,不是吗?”
“我的大事?”郑姣笑了一下,眸含深意的看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郑姒扯了一下唇,瞟她一眼,轻声道:“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到陈韫的结局,眸中忍不住染上了悲色。
她不欲多说,深吸了一口气,道:“拦住我有什么事?想问我为什么死而复生?还是想知道我而今境况如何?”
“死而复生是个意外。我在当时翡州过得很落魄,处处被人针对,一直郁郁寡欢。后来被人陷害,险些葬身火场。幸而被一个过路人救了,这才幸存下来。”
“不过那人不是个好人,他强逼我嫁给了他,将我困在屋中,对我非打即骂,我忍受了两年才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说不定不久之后还会被抓回去。”
“明白了吗?我与你已经是云泥之别了,已经不值得你再看一眼。往后我们两不相欠,尘归尘土归土……”
“你为什么托阿姝给我写那封信?”郑姝不耐烦继续听她的胡言乱语,开口打断了她。
“信?”郑姒愣了一下,片刻后想起自己当初提醒她不让她赴约的事。
她神色淡淡的开口,道:“只是顺带罢了。那时我不过是想借你的口提醒他。”
“若是没有让你信服的佐证,你恐怕不会将一句无凭无据,不知真假的话告诉容珩吧。”
“你喜欢他?”郑姣扬了扬眉。
郑姒垂头笑了一下,轻声说:“谁不喜欢殿下呢?”
“豫、翡两州的百姓每一个都喜欢他。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她说,“知道他有灾厄,拐着弯提醒一下,有什么不对?”
郑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这一次就算是我沾了太子殿下的光。”
“那你当初特地写信告诉你的小姐妹贺兰陈瑶叶她们不要与我作对,又是为什么?”
“她们斗不过你,我不想让她们吃亏。”郑姒坦然的说。
“两年前我不过是一个初入京城的、处处闹笑话的乡野丫头,哪有你说的那种能耐?”郑姣扯唇冷笑了一声。
郑姒耸耸肩,道:“你就是有啊。”
“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厉害的吗?若想收拾她们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郑姣点点头,道了一声“好”,黑眸冷冷地盯住她,又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回京。”
“因为你是郑家的女儿,我不是。”郑姒有问必答,道,“而且,我也斗不过你。”
郑姣不说话了。
郑姒道:“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此别过吧。再耽搁下去,你不怕错过百花宴吗?”
“该害怕错过的人可不是我。”郑姣冷冷的瞟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郑婢了蹙眉,“这场宴会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不重要。”郑姣说,“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见一个人,现在已经见到了。”
“你真的不回去?”郑姒神情凝重下来,盯着她问。
“谁知道呢。”她道。
郑姒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提。最后只说:“还有事吗?我现在能走了吗?”
郑姣瞟了她一眼,眸中含了几分微妙的幽怨之意,道:“可以。”
她抬手打开了身边的门,外面的亮光漏进来,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低垂的纤长睫毛前有飞舞的细尘。
看上去脆弱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柔怜。
郑姒有些没办法想象,她后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孤独的坐在金銮殿冰冷的龙椅上,顶着庞大的压力和无处不在的恶意,独自一人撑下去的。
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
“郑姣。”郑姒的目光漫无目的的落在这个清寂书斋的窗格上,看着打在窗棂纸上的微弱天光,说,“至高无上的权力和陈韫,哪个对你更重要?”
“如果是后者的话,你就跟我来。”
说罢,郑姒未做解释,也没有停留,抬脚穿过清雅的大堂,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大概知道郑姣为什么会开一个书斋。
因为她在一次宫宴上凭绝妙的诗作惊艳四座,就此有了才名。
有很长一段时间,京中人都以为郑家被接回来的真千金是个富有才情的女子,即使从小在乡野长大,也依然埋没不了她高雅的品性和出尘的气质。
而后,乱局突生,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发现那个高雅出尘的女子坐上了皇位,自那之后,不仅人变了,连诗都一改幽情,变得恢弘广阔起来。
他们都以为这是环境巨变导致她心境变化的缘故,然而事情的真相却是,郑姣之前一直在找枪手郑姝定制诗,借此堆起了自己的才名。
但是她知道,假的终究是假的,不管瞒的多好,都会有露馅那一天。而确保谎言不被戳穿的唯一方法,就是将谎言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