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喜纵是心里惶惶不安,可瞧他模样,唯恐在其伤口上撒盐,遂也不敢出声询问。只在脑中不断胡思乱想,越想越恐,越想越怕。
“大伴,你认识我母亲吗?”
田喜正想的心头发慌之际,冷不丁听得太子问声,顿时回了神。
“殿下如何突然问起娘娘了?”
太子看向他:“你认得她?”
“认得,如何不认得。”田喜朝殿外小心望了眼,方压低了声叹道:“当初在太子府时,奴才还在林娘娘跟前伺候了很长时间,连怀您时,都是奴才在旁伺候着一干饮食起居呢。奴才至今还记得,当时生下您后,林娘娘殷切嘱咐奴才要好生照看您的话。”
田喜回忆的神色中流露几许怅然。现在想来,以林娘娘的聪慧,或许在当时就预料到了先皇容不下她,要对她动手了罢。
他忍不住看向太子。要是林娘娘如今还在,以圣上对她的爱重,那殿下必定会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处境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艰难。
“大伴,她回来了。”
田喜一时没反应过来,错愕的望着他。
“父皇带回宫的女人,就是我……母亲。父皇说,她并没有死,只是一直生活在僻远的地方,如今方被他寻回了宫。”
太子提起母亲二字,总还是觉得如置身虚幻般,脚踩半空似落不到实处的不真实。小的时候,他也幻想过母亲模样,大概也曾有过期待,不过他母亲是宫中禁忌,旁人也不敢提,便是大伴,也不敢对幼时的他提半个字,唯恐他年纪小乱说出去,而惹了他父皇忌讳。后来,随着长大,那些幻想与期待便就淡了,母亲于他而言也不过个可有可无的符号。
如今,父皇却突然告知他,他母亲被带回宫了。
他并不觉得惊喜,只觉有种莫名的荒唐与陌生。
终于反应过来的田喜,差点喜极而泣:“您是说林娘娘、林娘娘她还活着?回宫了?”
太子扯了扯嘴角:“是啊,她回来了,还带着儿子回来了。”
田喜面上的喜色瞬息变为惊吓:“儿子?!”
“是她的儿子,都这么高了。”太子随手比划了下,眸光晦涩:“大概有十五六岁罢。”
田喜在极度震惊之后,迅速在心里算了下。
年纪怎会比太子还大?难道是收养的?
十五六岁,十五六岁,这年纪……
田喜心头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可不对啊,当初那孩子,还是他去给葬的。
难道说,当初他葬的那个,其实并不是她那儿子?
那圣上如今得知了,又岂能善罢甘休?
被田喜猜测大概会惨遭毒手的木逢春,翌日清早被宣进了金銮殿,被当殿授予了官职。
散朝之后,晋滁将木逢春单独留下,招他近前说话。
“初来京城,可还适应?”
木逢春垂了视线,面对身前这恩威难测的男人,他脑中想起的却是昨夜里独自黯然神伤的夫子。
“谢圣上关心,适应的。”
晋滁颔首:“是朕忘了,之前赶考时你也在京城住过段时日,如今适应起来也容易。”
他抬眸望着面前这面容俊秀身姿修长的少年,语气略显温和:“朕知道,朕与你母亲的事,你接受起来需要时间。不过没关系,你慢慢适应便是,而且你也不必怕朕,朕对你是如半子看待。”
木逢春不知要如何回应。说他感恩感念,他说不出口,可说无福消受,他却怕给他母亲及夫子招来祸患。
此时此刻,说悔已经太晚。
如今他们全家被迫上京被人控制在股掌之中,而他母亲与夫子又被拆散分离被迫两地相隔,走到今日这般境地,全都是他的错。
从他鲁莽踏进京城的那一日起,他的人生,他们的人生,都因他的莽撞而乱了轨迹。
晋滁并不在意他的沉默,抬手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拍过两下,叹声道:“你外祖父家的那些事,你母亲尚不知道,而你也就不必与她说了。确是朕的不对,朕也悔不当初,只是事已至此,再如何说也无多大益处。”
听到面前人提到他外祖父家,木逢春呼吸急促,面上神情流露悲怆之余,又隐有激愤。
晋滁目光淡淡的在他面上扫过,语气如常:“逢春,我知你是孝子,那你若怜惜你母亲的话,就不要对她吐露半个字。她半生不易,当年为保你性命费尽周折,之后又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你可就忍心恩将仇报,让她余生都不好过?”
“她身子素来病弱,精心调养着都嫌不足,你还想着给她致命一击吗?逢春,朕想,你应是不想害死你母亲罢。”
木逢春颓然的摇晃了身体,面上死寂沉沉。
“便让你母亲安稳的过完下半生罢。”从御座上起了身,他缓慢步下白玉高阶:“走吧,你母亲应是想你了,随朕一道过去吧。”
林苑觉得伺候她的那些宫人有些怪异。
他们来无声,去无声,被管事嬷嬷叫来殿里伺候的时候,都是始终躬身垂头,不曾与她对视半分。她问他们话时,他们也好似没听见般完全没有反应,好似只顾做自己的事,做完后就悄然退下。
倒是每次问话时,那管事嬷嬷在旁替着回答,几次下来,她心中难免会起些怀疑。她觉得应是他暗下嘱咐了什么,至于他为何这般做,她隐隐猜测着,是不是怕她打听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