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骁望着外头,神色寡淡,“倒也不是非要她跟我,只是几天没见了,有些不放心……”
“说不定是去别处赚钱了。”张成海随口道,“附近的暗门子可不止那一家。”
杨骁微微皱眉,看了张成海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阿萝不会去别处,那样腼腆胆小的性子,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放开了些,又怎么可能再去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这几天不露面,要么是真的病了,要么,是怀上了。
若是已然怀上孩子,自然就……不需要来寻他了。
而且,现在太阳还没落山,青天白日的,即便他去了,她也肯定不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险出营一趟?
外头传来其它营帐里的吆喝声,大家正齐齐把行囊往马车上搬运,过不了多久,营帐也会拆解下来。杨骁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还是不甘心,迈步走出帐外——
哪怕是为了自己,他得给这段关系一个交待,不愿稀里糊涂的结束。
杨骁与看守熟稔,打了声招呼便出营去,一路找到冯婆的院子。
他第一次白天过来。
院子里清冷寂静,看上去与普通农家小院没什么分别,枯瘦的老太婆坐在院子中间吃着最简单的稀粥和酱菜,瞧见杨骁进来时,冯婆足足吃了一惊。
她惊愕不已的问杨骁:“小军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因为他来找过几次阿萝,冯婆又接着道:“阿萝的病还没好,今天恐怕也来不了了。”
杨骁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冯婆说:“大军开拔,马上就要启程,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如果她来了,劳烦您告知她一声。”
冯婆眼中流露几分慌乱,“怎、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阿萝的肚子还没有消息,这个时候走了,她再去哪里物色这样的男人?
杨骁不知道冯婆的心思,他站在冯婆家的院子里,想着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了面,虽不至于像个姑娘似的哭天喊地,但心里确确实实不舒服。
杨骁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带着几分犹豫的走到冯婆面前,把那物轻轻搁在桌上。
“如果哪天她来了,您把这个转交给她。”
冯婆疑惑的看着那东西,“这是……”
“几年前在战场上中箭负伤,险些丧命,军医从我胸口挖出这枚箭头。”杨骁淡淡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您交给她,也算是个……是个念想吧。”
杨骁的声音低了几分,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她不要,就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冯婆拾起那枚箭头,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再抬头看,杨骁已经转身走远了。
冯婆看着那个背影,发出怅然的一声长叹。
……
阿萝再次来到冯婆的院子,已经是十日后。
她伤得太重,躺在床上高热不退,婆婆照料也不尽心,头几天灌了几碗药汤,之后就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阿萝命大,总算慢慢康复,只可惜当她能下床时,便听说大军撤离的消息。
“这是他留给你的。”冯婆把箭头交给阿萝, 叹息道,“我瞧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来我这儿寻你,可惜你们俩没缘分啊……”
箭头颜色陈旧,却泛着油润的光亮,似乎是常被人握在手里把玩,尾端系着一根红绳,做成了一条吊坠。
阿萝默默看了一会儿,低头戴上箭头吊坠,然后塞进衣服最里面,仔仔细细用衣领掩住绳圈。
“冯婆,我回去了。”她低声道。
冯婆担忧的看着她:“阿萝,别难过,回去了好好养伤,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去找你。”
“不用了……”阿萝的声音很轻,像只幽灵,没有任何情绪,“不用了,阿婆,就这样吧……”
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钱被拿走了,身体带着伤,现在他也离开了……是惩罚吗?老天爷是否在惩罚她的贪念与妄想,非让她留在这里被折磨致死吗?
忽然之间,阿萝发觉自己所做一切都成了徒劳,她挣不脱命运的摆布,逃不开老天的戏弄,明明自己已经拼尽所有,却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被夺走。
还是要回到地狱。
起早贪黑的干活,任劳任怨的侍奉,每日的回报是无休止的谩骂与责问,好在没怎么挨打了,公婆大概顾忌她身上的旧伤,怕真把她打死了,家里少一个劳力。
本以为再难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又传来噩耗——说那撤退的大军,被另一路齐军截杀,三万兵将,无一生还。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萝正在河边洗衣服,河水卷走了衣服,她愣愣跪坐在河边,直到太阳西落也没回过神。
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
无,一,生,还。
题外话:
真的不虐了,这真的是最后了,再往后绝对不虐了……
第10章 茑萝十
阿萝昏迷在河边,几名村妇把她抬回了家。
当着外人的面,婆婆没有打骂她,只当她是旧伤未好才会晕过去,随口抱怨两句,便去厨房做饭了。
阿萝一个人静静躺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响动,没有睁开眼睛。她想一睡不醒,永永远远,一直昏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