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如令抽泣说:“小郁肯定没看到,要是看到了不被吓破胆才怪……”
吴蓓蒂明明伏在蒲郁肩头,偏还有些不服气,“小郁离得最近,怎么会没看见?”
蒲郁顺着吴蓓蒂的背,柔声说:“想来很可怖,还好我没看到,不然这车上谁安慰你们?”
吴蓓蒂安定些了,把蒲郁让给施如令,对司机发号施令,“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二哥。”
司机瞄后视镜,无奈道:“蓓蒂小姐,这么大的动静指不定明早就见报,我瞒不住的。”
“二哥不许我上戏院,更莫说夜里出门了,你既然带我来了,便要负起责任。”
“……”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蒲郁出言解围,“要是有人问起,我们都说不清楚,不在戏院,只是结伴上街了。”
“说没说谎,二哥一眼就瞧出来了,我以后不要想出门了。”
“如若你二哥怪罪下来,全推到我身上,说我是阮明玉小姐的戏迷,非要看这出首映,阿令也要来,你不好推辞。”
吴蓓蒂犹疑道:“这样好吗?”
蒲郁露出一个让她们放心的表情,“你二哥总归不好找我麻烦,顶多不允许你同我往来。这没关系的呀,你与阿令还是同学,在学校见得到。”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施如令喃喃道:“可这到底怎么一会事,又是与左……”
吴蓓蒂赶忙捂住施如令的嘴巴,“不要说,我们不去想了。”
各自收拾情绪,气氛无尽沉寂下去。
回到家中,施如令看到玄关的鞋,朗声问:“姆妈?”
四下没开灯,蒲郁比了噤声的手势,“姨妈该是睡了。”
施如令悄悄说:“也好,省得姆妈问我们去哪儿了,教她担心。”
许是没空过问的,张宝珍这两日忙着约会,看玄关变来变去的新鞋与卧房梳妆台上添的胭脂口红就晓得了。其中还有丹祺变色口红,一支好几块钱。广告海报在先施百货贴了那么久,她没舍得买过,还说这些东西买它作甚,要等男人送的。
施如令早晚都在学校,也不管家务,自然没注意到。蒲郁与张记贵客们打交道,对这些很熟悉,但不愿让母女俩生嫌隙,无法在姨妈开口之前捅破这档子事。
翌日,如无事发生过,该上学的上学,该出工的出工。
蒲郁一到张记就被张裁缝叫到账房单独说话,正疑惑师父来这么早,是不是她哪儿做错了特地来训话,却听师父关切地说:“昨晚我听说戏院出事了,赶忙让你师哥去看,没找着你。我又打电话给于先生,他说看见你们回家的,我这颗心呀,才放下了。”
蒲郁家装不起昂贵的电话,平常姨妈需要打电话都上电话亭。知道麻烦了楼下的作家先生,又教师父如此担心,她很是难为情,“师父,对不起……”
张裁缝架一副老花镜,满头银丝,说话时面露愁容,“还是怪师父,想着让你与同年纪的小姑娘出去玩会儿,险些酿成大错。”
蒲郁心下不好受,想说些入耳的话,却开不了口。
“我听说死了好几个人,还有政府秘密警察的……罢了罢了,你没事就好。”张裁缝说,“今日你不要出门了,冯太太的衣服我让你师哥送过去。”
“师哥手头有活儿,还是我送过去吧,我没什么的。”
“真的?”
“这小囡倒是心宽……愿意去就去吧,省得冯太太惦记你。”张裁缝笑了一声,“你不上门了,太太们还打电话来问。我说‘她开始上手了’,你知道太太们怎么说?让我赶紧把你教出来,另起灶炉,往后找你,不找我张裁缝了。”
蒲郁抿唇笑,“师父随和,太太们喜欢同师父开玩笑,我要学成还早的。”
“我看你赖定张记了。”
“是呀,等师父高寿,我要给师父做三件套的。”
“哦唷,出息了。”
“是的,是的。……我们很遗憾。……老冯一早就出门了,我等会儿打电话到他办公室,一定让他找人问清楚。”
来到位于法租界的冯公馆,蒲郁被女佣领到客厅。冯太太在讲电话,江浙商会的冯会长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
瞧见蒲郁,冯太太慢慢将电话收尾。一挂电话,立即换了神态,高兴地说:“小郁来这么早呀。”
“人家站好半天了。”冯会长抬眼说。
冯太太啧声,“还不是帮你接电话,松文是你的老同学啊,高太太嗓子都哭哑了,你也不吱声儿。”
冯会长叹气,“我能怎么办呀,这一晚上,能找的人都找了,哪个不是讳莫如深的。”
“我看还要怪你们商会,到头来砸到自己脑门上了!”
“讲话怎么那么难听,那是好早的事情了,现在的发展也不在我们预估里的呀。何况,谁晓得松文儿子暗地里是?我还没道他的不是……”
“唉!你说,都是东京回来的,好好的仕途不要,偏去教书。现在儿子出事,四处托关系求公道,真是怪让人难过。”
一旁的蒲郁心惊胆战,生怕晓得了不该晓得的秘密。幸好冯会长打住,招呼小郁去坐。她哪儿敢贸然落座,站近了些,乖乖问好,“冯会长、冯太太,早上好。我来给太太送新衣裳的。”
“我晓得,日夜盼着等你来呢。”冯太太一看小郁便心生欢喜,专绕过冯会长,拉小郁在另一端的长沙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