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颜曲不由唉声叹气了一阵,自嘲眼睛盲了,连自己手下都叫不动了。
哀叹完,还是老老实实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摸索着端起药。
温温热热的刚好入口。他一勺一勺喝着,浓浓的苦味便像挥之不去的噩梦,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今天见到洛姑娘了?”
垂手而立的罗松见他问,犹豫了一瞬,又拖了个较长的“啊”,最后才含含混混回答:
“……嗯。”又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洛姑娘未必懂你话里的意思。”
喝药的人忽抬起头,略有犹疑地询问他:“你没有多嘴吧?”
“你看我,像多嘴的人吗?”
倒的确是不像,罗松向来办事谨慎,思虑周全。
想到这,颜曲便安心了些,继续低头和他的药做斗争。
忽有人敲门,罗松走至屋外,不一会儿便拿了封家书进来,脸色不甚好看。
颜曲见他不说话,便放下了药碗,利落的命令他:“念。”
罗松读完,不安的看着他。
书信是颜老爷受命巡查山阳时写来的,信中提及,最近边境动荡不安,縁江蛮族又屡犯山阳,一场恶战恐要滋生。
但边境粮草紧缺,从各地征调的粮食却久久不至,他上书后,批复也迟迟未下,可见朝中俨然并未重视。
更甚者,朝堂上以太宰为首的太子党和以江湛、徐湛之为首的外戚矛盾愈演愈烈,丝毫不顾及外患之忧。
颜老爷怕外敌还未解决,朝中就先闹出事来,也怕朝中士族无首,无法牵制两派争斗。
信的末尾又表达了对颜曲的殷切期盼,望其早日痊愈,能够回归朝堂,为君主出一份力。
朝中的士族,便是以颜家为首。
这次颜老爷上书迟迟未有批复下来,其实已经说明士族中人心不齐,或有不怀好意之人从中作梗。
罗松把书信烧掉,又看了一眼颜曲,对方已然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是那汤药,却迟迟喝不完。
“公子,药快凉了,别墨迹了。”
颜曲不大满意地回怼他:“就你话多。我现在很怀疑你是不是在洛姑娘那里多嘴了。”
遂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
“我才没那么长舌。”
罗松见他不问了,才缓缓吐了口气,半晌,却还是忍不住反问他:
“公子,你和章姑娘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下,“你应该是一直坚守着自己的阵地,没放松吧?”
汤勺在药碗里不自觉地搅拌起来。
“那是肯定的,我既然答应了安儿,又怎么会失信,她不放弃,我便不放弃。”
只是长路漫漫,离那苦尽甘来的日子却仍有一段距离……
颜曲不愿再多想,索性放下汤勺,把剩下的药一股脑全数灌了下去,腹中瞬间如撒了火种子似的,烧的五脏六腑都就到了一起。
简直不是人喝的东西。
好一会儿,他才从苦不可言的汤药中缓过劲儿来,不由皱了皱眉头,对罗松迟疑道:
“我怎么觉得,这些天每天喝药的次数变多了。”
正在收拾药碗的罗松手一滞,嘴上却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半开玩笑似的否认:
“没有啊,您每天喝药的次数本来就很多。”
颜曲果然不想再听他说话,挥挥手撵他出去。
罗松刚出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颜顾氏已然站在门口,不待他行完礼,便问:“二公子喝完药了吗?”
罗松答:“喝了,只是刚刚问我,是不是喝药次数又增加了,我说没有,他也没再问。”
颜顾氏听着,眼睛里已经闪出了泪花。又像是对罗松,又像是对自己,低低呢喃了一句:“会好的,御医说一定会好……”
说完,她便擦了擦眼泪,推门走了进去。
罗松小心的阖上门,路过窗户处时,不觉又看一眼正在被颜顾氏苦口婆心劝说着的颜曲。
他从来没有看过,哪家的父母能像颜家这样,反反复复用整个家族的安危,来抹掉子女内心最简单纯粹的感情。
奈何,生在众人瞩目的颜家,注定牵一发动全身。
***
今天阳光不错,章老夫人一边坐在圈椅里晒太阳,一边看着花园里的婢女移栽萱草。
萱草是她儿子特意从外地差人带回,鲜嫩的绿叶子上还粘着露水,虽还未开花,却已经有了春意盎然的气息。
她看足了以后,才对站在身后差点被遗忘的小姑娘道:
“是安儿那个小丫头让你找我的?”
洛时节想说是,想了想,还是不讨这个巧比较好 ,毕竟以章安儿的性格,和章老夫人对自己这个孙女的了解,也很难让她老人家相信,章安儿会服软来求她。
“虽不是您孙女让我来的,但她知道,您心疼她,定不会放着她和颜曲的事情不管的。”
“我是真的搞不明白,颜家那二儿子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闹腾,”
章老夫人又扭过头来看婢女们栽花。
“现在他也瞎了,就更没什么优点可言,她还是一个劲的要嫁他,洛姑娘你说说,我这孙女是不是脑子不大灵光。”
听这话里的语气,洛时节怎么觉得,这个老夫人似乎不太喜欢她这个孙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