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看着也才大学刚毕业,哪里说得过老油条。
等到周容来,场面总算才消停。
“阿姨你消消气,我真不是来催物业费的,“小哥气喘吁吁地再次解释,”西小区二栋三楼那位王奶奶,在家里跌倒,粉碎性骨折,医药单都在这呢。我们送医院以后联系子女,都在国外,没人愿意回来赡养。这不是来问问邻里街坊有没有人捐钱,能撑一天是一天。“
他的话,与周容这几日的隐隐不安刚巧对应上。
那位每天来宠物店看狗的老奶奶,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出现了。
理发店老板娘见她脸色不对,把周容拉到旁边。
“你别听他瞎说,咱们开店的,年底开销最大,管好自己的钱包。“
“可他讲的是真的,王奶奶每天来我店坐。“周容辩解。
“小姑娘听我的,“老板娘不假辞色,“就算是,那医药费也是别人私事,不用你掺合。医院病房那可是无底洞啊,家属要是看有人愿意捐,直接讹上你继续负责怎么办?想过没有啊?“
医院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
自家老人都不愿意花钱治的畜生,难保不会做得更出格。
知道理发店老板娘是为自己好,可周容一旦想起那些风和日丽的午后,王奶奶蹲在笼子前逗狗狗的画面,她的心都快碎了。
像是玻璃渣融在伤口里的痛。
老板娘主持大局。
“进屋吧。“这句是对周容说的。
”你可以走了。“这句是给物业小哥听的。
店里打着暖气,不似外头寒风萧瑟。
周容焦虑地原地转满十个圈,夺门而出。
临近下班时分的漆黑夜里,她追上物业小哥。
“需要多少钱?“
物业小哥本就不报什么希望。
这年头,邻里关系不比从前,有对门住了十几年还不认识的。
游说完所有单元楼外加店铺,总共加起来不到五千块钱,多数人都和理发店老板娘一样,以为他是来诈骗的。
他把医药单拿给周容看。
“王奶奶也是命苦,四个孩子养大以后全移民到国外成家立业去了,几年都没回来看过。平常柴米油盐都是我们物业帮忙买,七十多岁的人哪里扛得动啊。”
“既然是移民,还不愿意出钱么?”周容无奈。
去掉医保,住院费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九牛一毛吧。
更别说需要赡养的是自己亲身母亲。
物业小哥跟着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难就难在手术时间不等人,药也得用。物业能挪用的钱都用上了,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容开口:“你把医院和病房号告诉我,我去看一趟,顺便交钱。“
巧就巧在和小萍入住的医院是同一家。
当然,小萍早已出院,手术和复健过程都很顺利。
周容先去住院部前台找护士。
”姓名?“
“王菊芬。“
”上一次住院费交掉八千,现在欠三千五百一十六,再交一万吧。“护士程序化似的报数字。
”一万够用几天?“周容问。
“呼吸机插上,三天差不多。“
住院部果真是个无敌洞。
但周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等到她拿着缴费单去按电梯时,银行卡里没有剩下一分钱。
周容的积蓄加起来,够王奶奶安心住一礼拜。
医院电梯里的消毒水味道很浓。
周容捏着单子。
估计被理发店老板娘知道,该把她训个狗血淋头。
但至少在此刻,周容是心安的。
周蓓的离开教会她,并不一定是血浓于水。
感情不能用血缘衡量。
既然她以后也没有长辈需要赡养,周容便提前把自己的责任给了王奶奶。
哪怕王奶奶给她的温暖在很多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对于周容来说已经很多了。
如果子女不愿意支付医疗费,赡养官司至少得打一个月。
王奶奶等不到那个时候,周容怕更坏的事发生。
心里惆怅,大脑便很难分神去注意周遭景物。
周容出电梯站在走廊中央,才想起这是VIP病房的楼层。
看小萍看习惯了。
她转身走回电梯间。
却未曾想,看到一个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人影。
周容不敢认,可那样的长发太显眼了。
显眼到不可能是别的人。
“齐叙,你怎么在这?“
走廊上很安静,连护士值班台都是空空荡荡。
他们面对面站着,彼此间隔着一块瓷砖的距离。
齐叙身型颀长瘦削,在地上留下道阴影。
总有人要先开口解释为什么在这。
“小容。“他的声音很疲惫,“去一个节目负责造型,嘉宾脚崴了,送来医院看。”
周容眨眼,缓过神来:“这样啊。”
“你呢?“齐叙走近,想要摸她的头,似乎又想起手不干净,突兀地收回。
她化妆的手艺似乎更好了些,涂了口红,衬得小脸莹白,明眸皓齿。
太久不见,在这样的场合,使得问好都无比生疏。
周容轻咳,只说来看朋友,不提捐钱的事。
“那我送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齐叙眼里满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