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让本尊在这站一夜吗。”他身后是不知何时半开的木门,夜风萧索,甚是阴寒,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活像是十八层地狱刚爬出来的恶鬼,直看得她汗毛倒竖。
她吞咽了一下:“雾气未散,这阵法不能解。”
他目光骤冷。
“但我能带你进来。”她将桑桑搁在一旁的石凳上,示意霓旌不要乱动,将自身所剩无几的灵气七拼八凑地流转起来,如一层薄衣,罩在周身各处。
她走到阵法筑起的灵壁边缘,隔着一层蝉翼般的金辉,望着重黎。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似乎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在这雾中受了什么伤。
要他服软说自己着了道,她私以为是不可能的,但显然,他的的确确无法越过这面障壁。
她踟蹰片刻,还是伸出了手,温软的灵气包裹着她的胳膊,递到了他面前。
“手给我,我拉你进来。”
重黎意味不清地看了她一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素白的手,而后,递出了自己的,从指尖到掌心,微微颤抖着融入了她的灵气中。
山泽般清润的灵气转眼便裹住了他,渐渐朝他漫过去。
正当她费着心神,要将自身灵流送到他身上,好遮掩他的气息,拉他进客栈的时候,方才冷得仿佛不会动弹的那只手忽然发力,反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出了障壁!
“主上!”
“云渺渺!”
阵法内的一人一鸟大惊失色,瞠目之际,云渺渺已被扼住了咽喉!
“咳!”云渺渺始料未及,错愕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虽说他喜怒无常已是常态,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他会如此莫名其妙地发难!
“将这阵法解了!”他怒喝一声。
掐住她脖子的手如利爪一般,冰冷又粗粝,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他缘何如此怒不可遏,她根本无暇细想,只得于几近窒息的痛苦中奋力掰着他的手指,好让这劲道能稍松些!
尖锐的指甲如刀刃刺破了她的肌肤,血接连滚下来,落在他指尖,他忽然像是被灼伤了似的一瑟缩!
趁此机会,她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一喝:“寸情!”
一道紫光从障壁中飞出,她握住剑柄自腋下往他胸前劈去!
他吃了一惊,不得不暂且松手!
她当即向后一滚,退到墙边吃力喘息。
伸手一摸,颈部血迹斑斑,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血”眼前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血色,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边溢出一丝森冷至极的笑,再次看向墙边虚软得几乎站不起来的女子时,眼中多了三分嘲弄。
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云渺渺终于得以看清那双眼。
浓墨一般,深不见底,却不曾看到那一抹浅金色弯月。
一股寒意登时从背后直蹿上天灵。
“你不是重黎”
“重黎”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致地将她打量了一通,又瞧了眼胸前被划开的口子,漆黑的衣袍下,依旧是漆黑的深渊,瞧不见皮肉与鲜血,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手中的寸情上。
身后的浓雾不知为何翻涌了起来,他站在那汹涌诡谲之中,发出了撕心的笑声,如同从肺腑之中咳喘而出的“赫赫”连声,与其说在笑,更似哀鸣。
她想起了那只泣血而亡的鸩,再看向眼前这张“重黎”的脸,一时不寒而栗。
他忽然冲了上来,十指成爪,锐如剑锋,直取要害!
“主上!”桑桑正欲冲出屏障,却见一道剑光比它更快!翻过高墙,一剑削断了那假重黎的右手!
苍白的骨爪几乎是贴着云渺渺的脸砸在她脚边,她刺出的剑招剑气还是差了些,被他险险避过!
从天而降的银锋长剑顺势落入了她手中,不过是转瞬之间,染着雾气的墨袍卷了上来,她的手腕被紧紧扣住!
连带着随之而来的暖意,紧贴着她的背。
她只看到自己手腕一转,剑已刺出,澎湃的剑气,干脆利落地刺穿了“重黎”的肩,挑断了他的琵琶骨,听得一声哀嚎!
她怔忡之余,头顶响起了那凶巴巴而又理直气壮的声音。
“哪来的混账东西!也敢冒充本尊!”
听他这口气,看来是气得不轻,此时连化形都懒得,威风凛凛的英招剑,就差没指着人家鼻子来了。
被当头削了两剑的假重黎捂着伤口连连后退,雾气也散了,竟又换做一身漆黑的斗篷,用兜帽蒙着脸,藏于雾霭之中,杀气却是直勾勾地朝着他们来的。
云渺渺能想象到,此时此刻他定是恨不得食血啖肉,将他们碎尸万段一泄心头之恨。
重黎自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一眼瞪了回去。
“再看!信不信本尊把你一双狗眼挖出来!”
那人盯着他手中的寒光闪烁的英招剑,似是有所畏惧,喉间依旧不出地发出“赫赫”声,仿佛含着一口浊血,随时要断了气息。
重黎匆匆赶回,一眼瞧见有人顶着自己的脸笑得像个神经病,这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冒,偏偏这怂包还忒不争气,拿着把下品灵剑瞎挥!
甭管是何妖物,既然不知死活地送到他跟前了,这命不收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