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看出我不开心的?”他笑盈盈地问。
孩童懵懂地眨着眼,理所当然地指着他道:“大哥哥你都快哭了呀,怎么会开心呢?”
他一愣,顺势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虽称不上泪流满面,却是微微湿润的,若是此时有面镜子,兴许能看到一双泛红的眼。
他哑然失笑:“可能……风吹的吧。”
他从碑石上一跃而下,停在了那孩子面前,蹲了下来:“小丫头,你一个人跑到这来与我说话,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这么一说,那孩子才反应过来似的,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慌张地问他:“那大哥哥……是坏人吗?”
他似是被逗乐了,大笑起来,竟就地坐了,拍了拍身旁的石头:“丫头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这口气其实有些生硬,那孩子不太敢,害怕地往后退。
他眸光一冷,笑意荡然无存:“再不过来,我打断你的腿。”
孩子吓得直哆嗦,很是后悔来找他搭话,可看了看自己的腿,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坐在他身旁,手里的糖葫芦都险些抖掉了。
“你倒是同我说说,我哪儿不开心?”他忽然放柔了语调,像是在哄骗她似的,循循善诱。
孩童怯生生地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又慌忙低下去:“没,没有……大哥哥没有不开心,是我瞧错了……”
“哦?”他笑了起来,“我本来不觉得,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难受,你说怎么办?”
孩子就差没哭出来了,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糖葫芦递了过去:“要不……要不大哥哥吃糖葫芦吧,我每次不开心,爹爹都给我带糖葫芦,吃了就不难受了……”
“这样啊……那倒是不错。”他轻轻地攥住了她的小手,将糖葫芦连着她一起拉过来,这串糖葫芦被吃了一半,还剩两颗果子了,他一口,就咬走了最大的一颗,剩下的直接丢到了地上。
赤红的糖衣在地上滚了三圈,彻底成了灰球。
孩子吓得抖如筛糠,看着自己喜欢的糖葫芦被糟践得没法再吃,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嚎啕起来。
“不许哭!”他闹得有些头疼,厉喝一声。
孩子哪里经得住吓,被这一吼,哭得更厉害了。
“再哭我就——”他不耐烦地举起了手,目露凶光。
孩子怕自己真的被打断腿,赶忙抱住了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但这一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直到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眼前的男子,而后被他猛弹了一下额头。
他板着脸,没好气地哼了声。
“没出息的东西,滚!”
闻言,孩子如获大赦般仓皇而逃。
他坐在原地,抹了抹嘴边的糖汁,咀嚼着口中的果子,酸得皱起了眉。
呸,这种东西,吃了怎么会开心?
“还以为你忙于琢磨如何谋取六界,结果居然在这欺负一个三岁孩童。”树后传来一声嗤笑,余鸢走了出来,鄙薄地看着坐在石碑前的男子。
容貌虽与父神别无二致,但这性子,的确大相径庭,若不是知道,她都不敢信此人会是开天辟地以来便令无数仙神头疼不已,更将四灵拆得四分五裂的当世至邪。
无尽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
“你以为我愿意?若不是你突然音信全无,何须我费这工夫?”余鸢冷笑,丢给他一张字条,“执明日前传来的消息,朱雀尚在人世,你压根没将答应我的事办好。”
无尽看了眼信上字迹,的确是执明的手笔,片刻的犹疑后,笑了起来。
“不愧是朱雀,四灵中最难对付的就是她。”
“少在这感慨,当初是你说的让她魂飞魄散,如今她又阴魂不散地回来了,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余鸢没好气地诘问。
闻言,无尽呵地一声笑开了,来来回回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反问:“你这么恨她,怎么不自己动手?”
“你!……”余鸢色变。
“我承认,当初在昆仑是棋差一招,留下了祸患,未能斩草除根,但你又好到哪里去?”他不紧不慢地低语,“嘴上说着多么恨朱雀,要为全族报仇雪恨,可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有的是机会,到头来还指望我来动手?”
余鸢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因为余念归也有自己的意识,我只是借了她的身,贸然动手,风险太大,届时有个万一,非但不成事,反倒露了馅儿。何况这件事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办不到怎么还反咬一口?”
她愤然怒视着他,袖下的拳暗暗收紧。
无尽默然几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声。
“行,就当是如此,你我之间本就算不上互相信任,顶多是互相利用罢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自己清楚就好,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想要杀朱雀报仇,得到重黎的心,而我,只想让着六界唯我独尊。”
“各取所需,两不相欠,甚好。”余鸢也懒得同他废话,“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但眼下暂时找不到执明,我也不确信他还会不会回来,你打算几时启程去不周山?”
无尽似笑非笑地望着远处云海中沉浮的山峦。
“不如,就今日。”
化为废墟的不周山,一片死气沉沉,乱石丛生,却再无生灵涉足,就连南飞的雁队经过此处,都纷纷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