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可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四下百姓也多认得他们,原是些日日受人跪拜的大人,此时此刻却对一个少年人行君臣大礼,旁人看着都瞠目结舌。
便是如今寄人篱下,也不至于对掌门弟子如此卑躬屈膝,方才还感慨少年英才的百姓纷纷私下揣测起来。
楚司湛脸色一沉,加快脚步绕开这几位,走到远处的树下,暂避风头。
从旁伸出一只手,白白净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撇开那张他一瞧见就来气的脸,其实这手生得十分好看。
“擦擦吧,脸上。”云衡比划着左脸靠嘴角的位置,给他递了一块帕子。
那道印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应当说这一路过来,除了给他递药,他便一直在悄悄看他。
帮一个划伤了胳膊的孩童包扎好后,他不慎把血迹蹭到脸上了。
且浑然未觉。
楚司湛接过那帕子,往脸上胡乱一擦。
“还有。”云衡提醒道。
他又气急败坏地擦了几下,仍没有擦到剩下的半撇。
云衡叹了口气,又从他手里拿回了帕子,捏着他的下颚帮他擦掉了那点血迹。
“好了。”
楚司湛眼下一肚子火还没散呢,对着他就更没什么好脸色:“方才那招是你爹授意的吧?”
云衡一怔。
“我不知。”
他的确没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云霆下令,但以他对自个儿亲爹的了解,这事儿他的确做得出。
“真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了”司湛哼了一声,眉宇间虽有少年意气,却也透着不屑与鄙薄,“你不也是朝中官员吗,怎么,你爹没知会你来游说我?”
云衡被噎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没有”
楚司湛这么盯着他,审视似的像是能把所有的谎话都看穿,让他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才好,怎么说才能为自己辩白。
反反复复就一句“我没有”,总让他想起从前他欺负别人那会儿,看着那人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指不定还掉几颗眼泪以求得宽恕。
他这会儿就像那般没出息,平日鬼见愁的伶牙俐齿都没了用武之地。
“我就是个宫中编撰,没事的时候帮忙抄抄书的,我爹不会告诉我这些”
诚然之前看别人哭,有时也觉得烦得很,道一句“没趣儿”就揭过去了,他又不是真不知王法,非闹出人命来。
可眼下他只觉得,莫说他哭不出来,便是真哭出来,楚司湛也不会心软的。
他都敢把他骗到河滩上,让他被虎蛟咬一口,哪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他沉默几许,犹豫地望着楚司湛,道:“你要是真不想当国君那就不当了吧。”
这话说得着实任性,楚司湛不由觉得,这的确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不知疾苦,不懂愁悲,未经别离,自是天真的。
楚司湛撇了撇嘴,不想再同这不懂事的纨绔多言,扭头离去。
第656章 相克之物
本以为逼退那些妖兽,可撑到次日,有天一镜镇守山门,那些孽障即便吞食了不少妖尸也不足以与上古神器抗衡。
所有受伤的弟子都在余音阁上药疗伤,端华与长琴轮番照料,本以为还能歇上片刻,静下来共商接下来的对策,然而才消停了半日光景,便又生变故。
云渺渺站在浮昙台上,望着风浪翻涌的南海,雪虽挺,日落时赤霞漫天,像是随波而滥的血色,在那炽烈的云端,她望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妖兽再度从海面下浮出,涉水而来,仿佛之前所受之伤,都如泡影般无足轻重。
她望见云端掠过一道烈光,甚是刺眼。
虽不知那是什么,却教人心头一紧。
“师父”跟在她身后的楚司湛也望见了这可怖的景象。
主峰高险,看得远,察觉得比山下的弟子快上一步,但也用不了多久,那些妖兽又会逼近山门。
云渺渺眉头紧锁,紧握着手中的寸情剑,回头看了他一眼,郑重道:“阿湛,回屋去,不可出来。”
楚司湛不安地望着她:“那师父呢?”
“为师要下山去,你在这等着,若怕一人待着,便随你清风师伯一同去风华台,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闻言,他了然地低下了头。
“师父您和师伯,师叔祖要小心些。”
此刻日近黄昏,天地间阴邪之气渐盛,云渺渺心里清楚这回去,比之前更为凶险,不过不久之前她已收到苏门山和少阳山的回信,整装待发,不日来援。
须得撑过今日才行
她示意楚司湛进屋,将人交托给了步清风,便要去余音阁寻长琴和端华。
“本尊同你一起去。”重黎跟了上来。
云渺渺看了他一眼,诚然他肯搭把手的确帮了大忙,但
“您这几日是不是太过招摇了,若是身份暴露,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本尊知道。”他不耐烦地搓了搓鼻子,“本尊从前走路上也没遮遮掩掩,总有几个认得本尊这张脸的。”
他瞥了她一眼,忽然问:“要是真有人怀疑本尊,你就不会帮本尊撒个谎圆过去?本尊好歹帮了你们天虞山这么多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闻言,云渺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这就不好说了,收敛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