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板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这话换做旁人说说,他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顿时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毕竟这种话,她从前想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晾了她一会儿,明显感到抱着他脖子的胳膊渐渐没劲儿了,他才重新将她托起来,没好气道:“本尊要是被人认出来了,天虞山掌门窝藏魔界帝君,这罪名可不小,你还想把自个儿全须全尾地择出去?”
又吓唬人了。
她觉得他这会儿气急败坏还不忘找借口呛她的样子怪好笑的。
连玩笑话和真心话都辨不出,还三万岁的魔尊呢
晚霞渐消,玲珑花随风飘落在他发上,她顺手将其摘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一笑。
“回吧,阿鸾还等着。”
他们步入映华宫时,步清风正与楚司湛一同收拾东西。
镜鸾养了养神,恢复了人形。
这座映华宫平日里就与山下少有往来,屋子虽多,但不少都是闲置着的,这回既然打算好要走,总要将要紧的物件收拾齐整,装入乾坤兜,也好过届时匆忙,丢三落四。
不翻不晓得,这一收拾,倒是找到不少从前没见过的东西。
应当都是长潋留下的,大多连步清风都不曾见过。
此次前往昆仑是不得已,用不上的东西回头都会一并封在剑冢之下,不会带走。
眼下翻出来的东西,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的,都暂且搁在殿中,斟酌再三,也没想好如何处置。
步清风展开一幅画轴时,云渺渺和重黎恰好走近,一眼便瞧见那画上之人。
陈年的卷轴,锁在锦盒中,护得很好,甚至连纸张都不见黄旧之色,画中所用之色不多,靛蓝与朱红交织着,留了大片的素白。
画中的女子顾盼神飞,英姿勃发,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却没有分毫轻浮,粲然明艳的昳丽与不容亵渎的端庄铸成了一身风骨。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草赘述,所有的笔墨,只为了画出这一人几许神韵,描绘一个不可摧折的仙灵。
云渺渺已经认出画中人,一旁的重黎也随之僵住。
他死死盯着画中那张熟悉得不可能再熟悉的脸,仿佛所有的悲切与怨恼也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周身寒气溢出,刚凑上来的楚司湛愣是被冻得一哆嗦,错愕地望着突然变了脸色的他,不由胆寒。
这样的眼神,他尚不能看懂,只能感觉到森森寒意,令人浑身发僵。
较之于他,云渺渺所看的却不是朱雀本身,而是她手中所持的紫鞘细剑。
寸情?
她下意识地看向腰间,心中升起一阵狐疑。
犹记得师兄将这把剑转交与她时,这把剑明明不,师兄当时说的是此剑在映华宫闲置多年。
闲置多年
这个词若细细斟酌,就别有深意了。
“师兄。”她看向步清风,“当初我没有佩剑,你可还记得是从何处找到寸情的?”
“这”年岁久远,步清风记得也有些模糊了,“好像是哦,是师父拿来与我的,说是一把”
他仔细回想长潋当日同他说的话。
“哦,师父说寸情是一把故人的剑,许多年没出鞘了,闲置无用,让我拿去给你应个急。”
闻言,四下忽地陷入了死寂。
镜鸾看着寸情,心中震颤。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
寸情,收徒,引气入体他把当年从她身上学到的都一一还了她。
不周山大劫后这么多年,他硬是逼着自己活成了她的样子,替她守着这八荒阔土,从山河破碎到四海升平,等着她回来。
她都快忘了,他原本也只是个懂事听话,温润腼腆的仙灵少年。
他到底忍了多少不敢言说的苦楚,熬过多少不得安稳的日夜,才盼得片刻安然?
才等到自己的师尊,以另一番模样重新站在他面前?
望乡台下,忘川河边,他若能醒来,定会十分高兴吧。
第664章 你这算是……信任本尊?
僵持须臾,云渺渺从他手中接过了画轴,将其重新合上。
纸张层层卷起,将画中人裹入其中,终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师父的东西我来收拾吧,师兄去看看藏书阁那边,阁中多是当世孤本,还有些自上古便流传下来,带不走的须得好生安置,弄坏了或是丢了都怪可惜的。”她淡淡一笑。
步清风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好,我去瞧瞧。”说罢,便出了门。
楚司湛方才被重黎吓着了,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一时半会儿真没胆子靠近他,瞧见步清风出去,朝云渺渺行了一礼,就赶紧跟过去了。
一片沉默中,云渺渺将画收号,合上锦盒,看了重黎一眼。
虽同为朱雀上神的弟子,长潋的性子同他着实相差甚远,无论是挽香玲珑,还是这副画,细细斟酌,映华宫中其实留了不少朱雀上神的遗物。
只是从前都未曾摆在明面儿上,今日翻出来才晓得,处处都是昆仑的痕迹。
“您若是心情不大好,便出去走走罢。”她叹了口气,道出了他的心思。
重黎瞥了她一眼,似是有些许纠结,最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都说睹物思人,可于他而言,看着她站在灯下,握着寸情看他,就已经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