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你——”
“对了,这两天你会在家的对吧?”我不想再听他多作解释,“在你去新加坡之前,我想回家,你哪天离开,我再过来好了。”
“果然和我担心的一样。”程连悟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清。
“虽然说是工作,不过,好像这种方式行不通。”我说。
程连悟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多么希望他能否认,告诉我这不单单只是工作。
但是他没有,我开始觉得心痛。
“后天,我后天去新加坡。”他说。
“那后天下午,我再回来。”我说,“对了,你的工作,春节之前能结束,对吗?”
“也许吧。”程连悟的面色越来越沉重,“过完年,再重新开始。”
这个时候,如果我再追问重新开始什么就不免显得太过恶毒。
明明在那件事情中,更加任性的姜青禾都已经迈向前。
而他却仿佛还停留在阴影之中,只是我不确定那阴影是那姐妹中的谁带来的更多,是姜青禾将他们的感情推到回天无力局面的挫败吗?还是,对因为他们感情间接失去生命的姜青溪的愧疚?
“嗯,人们常说新年新气象!”我站起身,准备收拾餐桌。
“你不是说在家里失眠,没法睡觉?留下来吧。”程连悟忽然说道。
在路远菁英学校那天那一天,我确实这样跟他说过。
“我还是回家吧。”我淡淡地回答。
那天下午,抱着程连悟从新加坡带回来的向日葵,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距离元旦前一天回家已经有十多天,我将窗户全部打开,驱散了屋里的沉闷。
在自己的家里,我虽然会失眠,但却自在,隔了三四个月,我对母亲的离开已经渐渐释然,打开家门的时候不会再有想着母亲在家那种念头。
不过,母亲的离去仿佛打开了多事之秋的大门,令我无法平静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刚刚回到家,我便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姜青禾的号码我已经保存,不是她。
我接通了,照例没有先开口。
“秋秋——”这一道声音好像比寻常电话中的声音遥远很多。
“秋秋——”对方又唤了一遍。
我知道是我父亲的声音。“是我。”我想,父亲为什么忽然给我来电话?
“我们见一面,好吗?”父亲说,“自从中秋节那天见到你之后我一直难以平静,想找机会和你坐下来谈一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难以平静?为什么要见一面,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我们要谈什么呢,谈他抛弃我的原因吗?为什么直到如今,他依然在使用那种让我难以拒绝的温和语气?……
“爸爸想见你。”父亲的声音显得很脆弱,仿佛是在哀求。
哪怕内心无比抗拒,一遍遍地重复着“既然抛弃就要彻底一些”,但是我根本无力拒绝。
有时候我恨自己不够心硬,无力拒绝诸如此类的请求。
“上个月不是见过了?”我本以为至少在语气上可以冷漠一些,没想到说出来却变得软绵绵的,好像在撒娇。
“爸爸想单独见你,跟你聊一聊。”父亲继续说着。
我们可以聊什么?除了我六七岁之前的那些事,我们可以聊什么呢?而那时候的事情,我基本已经淡忘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这种无情的话,我果然是无法说出口的。
“电话中也可以聊的。”用尽全力,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拒绝了。
“这样太远了,你恨爸爸吗?”父亲在电话那一头自问自答,“秋秋当然有权利恨爸爸,如果——”
“好吧,你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我打断了父亲的话,要是任由他讲出假设的话,我肯定会和母亲一样,觉得他虚伪,我不想像母亲那样,在他背后骂他。
“到家里,怎么样?”父亲问。
为了摆脱和父亲的共同回忆,母亲在他们离婚不久之后就将我们曾经的房子卖掉,换了居所。如果我将父亲让进这个家,感觉上必需要经过母亲的同意,不然对她就像是一种背叛。
“我们还是在外面见好了。”我回答。
父亲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然后没再多说。
已经结束的昨天种种,将要发生的明日种种,搅得我心神不宁。
果然,在这个家里,我还是无法入睡。
睁着眼睛,一夜过去了,直到天色大亮我才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不久,和父亲见面的闹钟响了起来。
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和父亲约见,母亲也未必想知道、乐意知道,但是出门之前,我仍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妈妈,我爸想见我,我答应了。”
没隔多久,母亲便回复了:“他跟我说过了,你们见吧。”
母亲这种反常的做法忽然令我勃然大怒,就好像她曾经对父亲的恨意忽然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明明以前只要我一提起父亲,她对我轻则骂,重则打,并且严重地警告我要是再问就把我扫地出门……
为什么现在她要这样快速地回消息?而且消息中还充满了我和父亲相见很好的意味。
“我和你的缘分越来越浅,但愿你和你爸的缘分未尽,你总需要个依靠的。”母亲又发来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