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也没关系。”他仿佛看出我在犹豫。
“最害怕家鹅。”我说。其实,心里还有更害怕的事情,但是我不想说。
程连悟一笑,说:“姜青禾你都不害怕,她比家鹅可怕得多!”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问:“你是说早晨的新娘吗?”
程连悟点点头:“让人头疼的女人。”
“抱歉,没能当好挡箭牌。”
程连悟:“谁要你当挡箭牌?”
他的反问令我尴尬,想起早晨出发之前程珊竹对我郑重的叮嘱,其实我又怎么能做到?我早该怀疑的。“难道不是你吗?”我只好掩饰。
程连悟:“当然不是我。”
“珊竹要我帮你在婚礼中抵挡攻击之类的。”
程珊竹一开始只是请我帮个忙,让我当程连悟的女伴出席婚礼,说这是有偿劳动,轻松报酬又高,肥水不流外人田。
直到出发的前一刻,她才补充说要我帮她哥。
“我只是让她帮我找个女伴而已。”程连悟又笑,神情露出无奈,“也是,见识过青禾太多可怕的面目,她那么交代也可以理解。”
“我不仅没能帮到你,还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我又感到一阵尴尬。
程连悟:“你做得很好。”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反击新娘还是将他到带到这里?便笑说:“普通人的话,应该会攻击你对吧?”
“青禾不是普通人,以后她应该会继续找你麻烦。”程连悟看向窗外,“珊竹不应该冒然把你推进来,找个陌生人更合适。”
“这样吗?”原以为在紧张害怕之后,这件事会跳过,结果又绕回去了,我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情,“反正,我不怕她。”
程连悟淡笑,换了话题:“听说你现在没工作,对吧?”
“你是说像上班族那样,每天到同一个地方做事情的工作吗?”
程连悟:“对。”
“我从没那样工作过,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程连悟:“哦?和珊竹说得不太一样。”
我早已经习惯大家把我讲成无业游民,如果非要每天都到同一个地方报到、接受规则和固定时间的挟制才能称作有工作的话,我确实没有。
“我的工作是写诗!”原本我已经很少这么正式地说出自己的职业,因为很容易被嘲笑、误解,仿佛对大家来说写诗不可以称之为工作,是多么难以置信、遥不可及的事情。
“好工作。”
程连悟的这句话是我听过的对我的职业最为友善的回应了。
“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我说。
“写诗能养活自己吗?”果然,他也不是对诗歌完全没有误解的人。
“我不是为了养活自己才写诗,而是因为喜欢。”我正色道。
“很好。”程连悟站起来,“我们走一圈吧。”
他始终没有靠近落地窗,只是从里面朝外看。
“之前每一次我都是下午来,比起日落和夜晚,现在外面看起来太平庸了。”走了一会儿,我打破了沉默。
程连悟:“这么说,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心情低落的时候,如果刚好是晴天的话,我会到这一带看落日,偶尔会上来。”
程连悟:“你变换心情的代价蛮高昂。”
“好心情无价。”
程连悟听了,欲言又止。
最后,我们在上面的餐厅里随便吃了一些东西。
分别的时候,程连悟定睛看了看我,我以为他有话说,等了一会儿。
“再见。”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我一边道别,一边想,以后我应该不会再做这么荒唐的事情了,哪怕写诗挣不了多少钱,哪怕我没有所谓的“工作”。
“秋秋——”程连悟喊住准备下车的我,“我恐高的事情,别告诉别人好吗?”
他忽然这样没有距离感地叫我令我一阵惊愕,却——很羞耻地,我居然不反感他对我忽然而来的亲近,难道是因为他的声音好听吗?
我肯定,他一定听到了亭子里的那个人这样叫我。大约是因为我没问他和新娘的事情,他也没问为什么那时我会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点点头,一边心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恐高又会怎样呢?
“还有——”他忍了忍,继续说,“你怎么会住在珊竹那儿?”
现在轮到我为难了。我说:“我最近流离失所了。”
程连悟一愣,不过他并没再继续问下去。下车之后,我又看了看他,他的侧颜真好看啊,以前我为什么会没注意到呢?
第03章
程珊竹是我同学,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半个月前,我借住到她家。
说起来“我最近流离失所了”这种说法并不是对程连悟撒谎。
我母亲虞青桃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接受了皈依,成了在家修行佛法的居士。
母亲以前嗔心很重,一直对自己的婚姻耿耿于怀,一直无法原谅离她而去的丈夫,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自从修习佛法之后,她的心胸宽广了很多。
我为母亲有佛缘深感庆幸。
当我觉得母亲会看得越来越开,甚至有可能会原谅父亲的时候,有一天,她对我说:“我已经从学校辞职,决定到寺院里修行。”
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心里咯噔一下,完全不知道她所谓的到寺院里修行是什么概念,于是问道:“妈妈,你打算抛下我,要出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