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瑟轻笑:“哦,那我觉得这小挺好。”
桑二闻言,手便和目光一样伸了过去,赵宝瑟没躲,手藏在袖中,反而笑了一下。
“桑二公子,这是做什么?”
桑二脸上笑意昭然:“小师妹久经人事,不会不懂吧?”
“不懂呢。”
“别开玩笑了。你~娘可是媵城数一数二的红牌,你在花楼长到六岁,现在装什么?我可听说,你母亲接客时,你有时候也在场?不过,这些事我都未曾和其他人说过。我也听媵城的人说,你母亲死的那天,屋子里除了她,和还有好几个男人。”他笑,“不说话了?想不到吧,我知道你远比你想象的更多。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可能和封家有点关系,觉得那个封回可能会回护你一二,别妄想了,封家向来自命清高,如今落到明面,一个娼妓之女,那位封四公子恐怕之后连话也不会多和你说一句。”
赵宝瑟唇失去了血色。
他心里暗喜,知道说中了她的软肋,再度伸出手,轻浮张狂,软硬兼施明目张胆的威胁:“眼下小师妹气海全封,不如趁此机会你重新找个依靠?”
赵宝瑟闻言,眸光微闪,看了他片刻,当真似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可我怎么不知道桑二公子是不是在骗我——我和桑三小姐龃龉那么多,她早已恨透了我,怎么可能让我做她嫂嫂?”
桑二被呛了一下,这个女人还真是敢想。
但看她已然心动的样子,那明眸模样又让他咽了咽口水,被顺着她的话带偏了:“此事,自然是听我的,她做不得数。”
赵宝瑟闻言微微激动,伸手拉了一下桑二的手,又自惭形秽般收了回去:“但我这样的出身,早知是配不上桑二公子的,我师娘知我如今处境,定然也不肯来看我,今日之前,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二公子怜我,真的可以救我出去吗?”
桑二笑:“自然。只是不知道事后小师妹要如何谢我。”
赵宝瑟脸上更加娇~羞:“尽我所有,惟君所求。”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蚊呐一般。
桑二欣喜若狂,万没想到如此顺利,他立刻伸手就要搂她。
赵宝瑟伸手按住他的手,转头看了四周:“那就先等桑二公子的消息了。”
桑二到底不傻:“我如何知道小师妹的真心,不是哄哄我?”
赵宝瑟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那个还没换回去的封回那个精致的乾坤袋,又在乾坤袋里面掏了又掏,好半天终于掏出一颗淡红的命石。
修行之人皆有本命石,一般来说,本命印石收归山门,供奉于灵运塔,若是命石黯淡失去光芒,那便意味着此人命数已断,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则是非常私~密的私印命石。
这种命石有伴生和后天随印两种。
后天将养的私印命石携带修行者的修行灵力气息,成为灵力的一部分,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一般来说,一个女子,会将自己的私印命石交付另一个人,那几乎是私定终身般的定情之物存在。
桑二拿到了命石,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转头看赵宝瑟,赵宝瑟一脸期待看着他。
都说趁人之危最容易得手,他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容易得让他有点失去耐心,想要就此干脆先动手……就在这时——
山崖上的野鸟哗啦啦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赵宝瑟转过头去,外面什么也没有。
戒堂的烛火一瞬间明灭,仿佛巨大的风在涌动。
北斗星君的面目模糊而又森冷。
桑二微惊了下,脑子回了点神,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既得了赵宝瑟的允诺,便先去了。
四周再度空荡荡。
桑二走了一会,赵宝瑟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口,孤高的悬崖下,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按住石壁,从这里落下去,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便是一滩模糊的血肉。
向下看去,什么也没有。
她在窗台上坐下来,靠在窗台后的石壁上,一脚放在窗台支棱着,一脚垂下,让风吹动被热血喷涌的头,松开手去看,手心被指尖的指甲的压出了淡淡的血痕。
今日这些嘲笑,这样的觊觎不过是当年母亲所受的十之一二不到。
被叫做娼妓之女便难受了吗?被语言羞辱便觉得忍不了了么?
这些曾经更深更重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曾经用尽全力不去想的,以不懂事的名义封存的,都在今日被揭开。
她不敢去想,那曾经天之娇女的女修,那曾被师娘说是最有天赋的小师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是同样一个人,她身陷烟花之地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生下她,是怀着什么心情养育她。
“若在尘埃低谷。饱眠,饱食,康健,等待。终有一日,都会好的。”
她又用了一口酒。烈酒灌喉。
和每一个曾经失去母亲的幼子一样,孩子对母亲的思念会贯穿整个来生。而不可说的痛也从未痊愈。
赵宝瑟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酒意和困意袭来,困厄之间仿佛重新回到幼年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她顺着窗户落下,使劲抬着头,睁大眼睛去看,背光的星光下,看不清母亲的脸,有湿湿的东西落在她脸上,她不想母亲担心,使劲想要张嘴笑一笑,有东西落下来,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