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呢?她明明就坐在他旁边,却从未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
“少主,如今你身受重伤,应当好生养伤才是。日后更有恶战要打,你……”男人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又透露着恨铁不成钢的焦急。
“闭嘴,快滚。”虚弱的小魔王赶走了男人,一团黑雾远去,院中月下只留下一道细瘦的黑色人影。
因为容缺的到来,银月也扯来一片厚厚的云将自己遮挡,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那处的容缺更像是生在黑暗中的鬼一般,完完全全与夜色相融,仿佛透不进一丝光。
林咪坐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容缺,但她是知晓容缺在那处的。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从她身顶落下,在静谧中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她踏着满地枯叶,踩出破碎的声响,径直来到容缺身旁。
容缺此时仿佛变成了脆弱的夜色,哪怕一丝黎明的光就会使他消失不见。林咪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的,她跪坐在他身旁的时候入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一阵风过,叶落,云散。
月光清凌凌洒落,照落在受伤了的人身上。
他一袭黑衣紧紧裹在身上,四下绷裂开一道道口子,像是被利器割裂,但却又不像是刀剑一类,更像是凶兽的利爪。虽然黑色使人看不清他身上的血,但他身下的白色玉石,早被染红了一滩。
他无力地仰在地上,黑色发丝凌乱地铺在一旁,呼吸微弱,然而他的眼神却一直追逐着林咪,那副脆弱又深情的模样,险些让林咪误以为他深爱着她。然而林咪知晓,那并不是深情的眼神,那是因身体过于虚弱而迷离的眼神。
林咪小心地与他对视,小声询问:“容缺,你没事吧?”
容缺:“……”我没事,我很好,一看就能看出来,真的。
夜色深深,地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弯弯曲曲,由庭院延至台阶,一级一级来到陈铺着漆黑地板的走廊,来到容缺的寝宫。
容缺彻底陷入了昏迷,把林咪急得手足无措。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慌乱,内心一股浓浓的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紧紧将她心脏攥紧,让她大脑当机。
然而她并没有慌乱多久,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柔软湿润的鲛绡铺在容缺那张硕大的床榻上,鲛绡隔水且柔,贴肤还有修复肌肤的作用。她费心巴力将容缺拖到床榻上,又连着给他服用了数种丹药,有养神的,有止血的,有恢复内力的,等等等等。当然都不是她炼的。
她还没有这么没人性,拿将死之人来试丹。
容缺服用了丹药后,很快就恢复了些气色,脸色好看了一些,就连唇色也不那般苍白了。
林咪安了心,出门打了桶热水,想着给容缺清理一下伤口。
自小娘亲就教育林咪女孩当自重,未出阁的姑娘清白是最重要的,可现在却不是个讲究清白的时候。她方才想了清楚,之所以之前容缺受了那样重的伤她都没有发现,倒不是因为她迟钝,而是因为容缺在刻意隐瞒。虽的林咪不晓得容缺隐瞒的原因是什么,但既然她无意发现,就有义务帮他隐瞒下去。
手中持着一把银剪,林咪对着床榻上苍白脆弱的人拜了三拜,念叨道:“对不住了容兄,我这真不是占你便宜,我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怪我呀。”
说完她大义凛然张开双目,持着刀,从他袖口“嘎吱嘎吱”剪到领口,又从胸前剪到腰下,待人被完全剥开了的时候,林咪则完全看清了他血肉模糊的身躯。
看清容缺惨烈的形容,林咪先是震惊了一下,接踵而来的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说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总之,这让她很不好受,身心都不好受。
止血丹让容缺不再流血,可他身体上的伤口却仍开裂着,露出内里红红白白的肉,虽然给他服用了很多修复伤口的丹药,可奇怪的却是好似对他根本没多少效果。
白色的棉制帕巾入水,被拧至半干,轻轻柔柔的贴上他左肩处的一道口子,那道伤口极深,虽然不再渗血,但好似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白生生的骨头。林咪浑然一抖,下手更轻,这样的伤口是不会自动愈合的,林咪取出弯针,又从乾坤袋中掏出可以溶于血肉的线。这个时候她真的是由衷的感谢凤庭,多亏了他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里什么都有。
她一点点细密地将他的伤口缝合,又涂上药粉后才给他裹上轻纱质地的鲛绡。
容缺身上这样的伤口十多处,挨个给他处理完时间也来到了四更天。
林咪很是认真,直到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她才发现自己头昏脑涨、手抽筋,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再回过头去看床榻上那个可怜兮兮的倒霉鬼。
少年沾满污血的头发被她清理过,此时正湿漉漉的规整的散在耳旁,瘦削的脸也被擦洗的很干净,浓密的眉,纤长的眼睫,直挺的鼻梁,闭着的双眼和那张紧抿着的苍白的唇,无一不在昭示——虽然这人很虚弱,但是这人也绝美。
只是也太白了,尤其他这幅安安静静的模样,像极了某个凡人国度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身子有些过于瘦弱,这可能是他不爱吃饭的原因,真是的,怎么能不爱吃饭呢?她最爱吃饭了,吃饭多好啊,她真恨不得吃一辈子饭,吃遍整个天界所有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