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他们只能提供一个粗略的范围给郭雁晖,而没有办法提供一个精准的坐标,因为那处冰洞是后来梁导临时起意去的,并不是原先他选好的那处冰洞。
剧组开始组织人马,打算兵分几路,开车上山去找朱萸。
但天气恶劣,交通阻滞,他们的速度不会快到哪里去。
这一边,郭雁晖一刻也没闲着,先是又报了一遍警,又联系了的爱德华,让他帮忙联系National guard(国民警卫队),只有他们有最专业的用于搜救的直升飞机。
还在医院看护费恩太太的爱德华大吃一惊:“好,我马上替你联系。可今天云层太厚了,风又大,他们一定会等天气转好再出发。”
“我明白,”郭雁晖此时已经坐在了驾驶舱里,看着一阵大风把一株桦树吹弯了腰,“没关系,我先飞去找。”
“Claude!”爱德华大叫起来,“不行!这太危险了!今天还有太阳磁暴,GPS定位系统现在都失灵了。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不能……”
“我不能这样什么都不做,光等着风停下来。”郭雁晖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我会恨我在这一秒没有立即起飞,只是干坐在驾驶舱里,像个白痴一样,像个懦夫一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风停,等着太阳磁暴消失,等着我的GPS系统恢复正常。”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爱德华。这一次,我要为她而飞。”
爱德华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却不劝阻他了:“……Claude……你需要我一起来帮你么?我可以叫爸爸来替我看着姑姑。”
“不用了,帮我联系National Guard就好。”
“Claude……God bless you(上帝保佑你们)。”爱德华最后能做的,唯有祝他一路顺风,“Good flight。”
没有宗教信仰的郭雁晖突然希望,上帝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有上帝,不用保佑他,保佑她平安无事就好。
“Thanks。”
郭雁晖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忽然无畏地一笑。
凌空翱翔,无以为惧。逆风飞行,本就是他的宿命。
要么就死在这天上,要么就活着带她回来。无论是哪一种结局,他都求仁得仁。
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挂了电话,他静了一分钟,发动了引擎。
旋翼转起圈来,带起白茫茫的雪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戴上耳机,在心里念念有词:朱萸,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
洞外的风声好响,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给撕裂,也吹得朱萸头疼欲裂。
在冰洞里呆了太久,她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她好像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一个世纪这么久了。
连呼吸也变得费力了,更不用说做其他的动作。
她紧咬着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被鱼线捆绑的手脚。
骆子轩这个混蛋把鱼线勒得这样紧,一层又一层,直直嵌到她的肉里去。皮肤向外缓慢地渗着血,而她手脚全麻,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了。
会这样死在这里么?
脑内无数次闪过这样的念头。她有点后悔了,后悔第一场戏的时候惹恼了骆子轩,后悔今天早上一个人开车去沃尔玛。
最后悔的,是昨晚上她没有告诉他,只要是他,她的答案永远都是“Yes”,因为她是如此不讲道理地爱他,可以跨越时间、超越生死地爱他。
她的脑子慢慢和身体变得一样僵硬,只能很慢很慢地,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想起他背着她,跨过满地金黄的梧桐叶;想起他和她一起坐在教堂里,聆听唱诗班的歌声;想起他曾为她拉过的那些小提琴曲,教她写的每一个钢笔字,写给她的每一封信……
回忆在岁月里泡过了水,漫漶不清。她已经记不清有些细节,只记得清,他的眼睛总是那么亮,像暗夜里唯一燃烧的光,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雁晖。”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现在还有说话的力气。
她突然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留他一个人在世上。他从不曾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花了多少勇气,翻山越海地来找他。
她一人独自撑过很多艰辛的日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要死在这里么?
心里的声音在嘶吼:不,不可以!活下来,活下来!
他总会找到你的,他一定会来的!
洞外的风声好像也被她的意念震撼,短暂地停歇下来了。
朱萸转了转手腕,让鱼线更深地嵌入到肉里去,让那种锋利的疼痛让她清醒起来。
神经被从手上传递来的疼扎了一下,她终于摆脱了那种混沌的意识,能看得清眼前的东西了。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像只毛毛虫一样蠕动出去。
她每行一步,脚腕和手腕上的鱼线就嵌入一分,痛入骨髓。她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的小美人鱼,以痛苦来换取和爱人相见的机会。
风声变响了,她知道离洞口又近了一步。可通向洞口的路是这样长,她再怎么努力,还是连洞口都没看见。
终于,鱼线彻底绞死了她的手,疼得她心口都开始发颤了,她才放弃了行进。
她躺在坚硬的寒冰上,为自己的无用功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