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儿三十几口棺材着实令人触目惊心,但凡见到的人无不唏嘘。
忘忧透过泪眼看见跟随在兄长身后的沈熹年,还有吴王府的管家也在扶柩的行列,心想想必是吴王不方便出面,所以才差了管家过来。再往后,居然还有刘少奢,这倒是让忘忧十分的惊讶了。
但是当时那种境况她在疑惑也不能多问多说,只带着一群女眷们跟随在棺柩之后至新的坟茔所在地。
说来也是巧得很,一早起来天气阴沉也不见一点雨,偏偏在棺椁入葬坑之后,空中忽然一阵风过,便飘起了雨丝。仿佛老天也为这几十人的枉死而默默地流泪。
在一片哀乐,诵经以及哭声之中,林氏一家的棺材先后下葬,在林氏祖茔一箭之地则是学徒们的坟茔,再往外,是家丁仆妇们的安葬之地。
忘忧哭得泪人一样,何妈妈也哭得伤心跪在老太太的坟前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幸好有秋容以及余先生的妻子在旁边劝说,好歹把忘忧跟何妈妈一并拉起来,方没耽误了安葬事宜。
下葬之后,立好墓碑已经是傍晚时分。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梨树林,有词云,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尽清明。偏生今年有些倒春寒,梨花开的晚,此时却是繁花满枝的时候。
远处是绿树环绕着村庄,眼前是白花累累压弯了枝头,忘忧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姑娘是累了吧,要不还是坐车回去吧。”秋容在旁边小声劝道。
忘忧摇了摇头,看着前面旖旎而去的人们,低声说:“不着急,我们慢慢走。”
沈熹年早就看见忘忧慢下了脚步,便跟沐霖耳语了两声,站在原地等她。
忘忧脚步蹒跚地走过来,见他站着不动,因问:“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自然是等你了。”沈熹年看了一眼身后的梨花,又说:“这里的梨花可不能随便折了去插瓶,这都是佃户们的心血呢。这一把折下去,便是七八个大鸭梨,够他们一家几口人一顿饭的钱了。”
“你放心,我没想着祸害这些梨花。你不是去燕州办粮草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忘忧说着,径自缓步往前走。
“昨天赶回来的,你们家这么大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会赶过来帮忙的,不然将来见了我那祖母,还不又是挨一顿臭骂?”沈熹年跟上来,一把搀扶着忘忧的手臂,又问:“看你这样子是累了吧,有车为何不坐?”
忘忧抬头迎着雨丝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方说:“这样的村野,这样的季节,这样的轻风细雨,让我十分想念小时候跟祖母在一起的日子。你看那路边的野草,采回去晒干就是一味药材,可救人病痛,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喜欢这里就多住几天,这是你自家的庄子,也没什么可为难的吧。”
忘忧知道沈熹年说的没错,可想想宫里的赵祯,又暗暗地盼着早日回到他的身边去。只是这样的心思难以启齿,更无法跟沈熹年说。
沈熹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淡淡的问:“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有旁的想法?”
“说起想法,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请教你。”
“哦?是不是刘少奢的事?”
“对啊,他怎么会来?按理说我们两家”
沈熹年冷笑一声,说道:“自然是天子的意思,给他天大的胆子也敢忤逆圣旨啊。”
“这又是何必呢?”忘忧摇头叹道。
“是啊!何必呢?可天子说了,重要的不是他心里怎么想,而是刘家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此事。”
“这是逼着他们选边站吗?刘家若顺了陛下的意思,那么”
沈熹年接着忘忧的话说下去:“如此,事情一旦传开,那些维护太后的老臣们自然也会动摇。你看看,出宫之后人都变得聪明了。”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你这般嘲讽我。”
沈熹年忙说:“这不是嘲讽,是夸奖。你是太伤心了,连好坏话都听不出来了。”
雨渐渐地大起来,车夫老常牵着马车跟上来,劝着忘忧上了马车。
回到村子里天色已经暗下来,忘忧洗过脸,吴王府的管家便前来求见。忘忧忙叫人请进来,并吩咐秋容上茶。
管家向忘忧见礼之后,送上一个蓝色棉缎的包袱,皱着眉头一脸歉意的说道:“这些东西是我家王爷让小人交给姑娘的,小人问过王爷,但王爷却说姑娘该怎么处置,所以老奴只好带来了,还请姑娘别见怪。”
忘忧听这管家说的吞吞吐吐,心里觉得古怪,便叫何妈妈当着他的面把包袱打开。
“哟,怎么都是小孩子的衣服?”何妈妈奇怪地问。
忘忧瞬间明白了赵承渊的意思,但又不能明说,只叹道:“想来王妃怀着小公子的时候去世,一尸两命。王爷心中着实伤感。又逢着这样的时节,这些衣服应该是想给小公子的吧。”说这话的时候,忘忧在心里一遍遍的念叨着,天赐也是赵承渊的孩子,若论血缘,也是小公子了。
“若是想要烧给小公子,也不该让姑娘来代劳呀!小人去办这些事即可,但我们家王爷”
忘忧忙说:“无妨,沈家跟我林家也算是世交,你家王妃生前对我极好,这件事情由我去办也是妥当的。”
“姑娘不见怪就好。有劳姑娘了!”管家说着,深施一礼,又说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