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藤想。
谁不会伤心难过呢。
……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
他这样想着,抬起头,却看到了少女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甚至平静的问:“你抽完血,就能放我走吗?”
肖藤捏着针管,眼瞳很黑:“你看上去并不是很难过。”
姜音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她说:“要是每件事都难过的话。”
姜音:“生活会过得很困扰的。”
于是姜音又重复了一下那个问题:“你抽完血,会放过我吗?”
窗外,有阳光透过繁复的枝桠落下来,斑驳的光点落在她的发上,带出细碎的金光。
显得那样温柔又耀眼。
肖藤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那些兵荒马乱的夜晚,沉默寡言的男孩因为药剂作用浑身颤抖,小姑娘温柔的抱着男孩,然后朝他望过来。
黑暗的房间,她眼瞳沉静,深深的黑披在她身上。
但是这个姑娘,很神奇。
即使沐浴着至纯的黑色,也能让人觉出三分柔软的光来。
——“你做完实验,会放过他吗?”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
肖藤于是露出了三分令人看不真切的笑来,他说:“当然。”
一如当年。
他走上前,小姑娘说:“我晕血。”
她语调很轻:“我很怕血,你要抽血的话,能跟我说一些话吗。”
肖藤:“你在拖延时间吗?”
“不是。”
她眼瞳很黑,透着细微的光来,不含算计,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恳求,“只是想你跟我说说话。”
于是肖藤恍惚想起来,这姑娘的腺体已经被毁掉了,她反应迟钝,思考东西也会很慢,并不似当年,虽然年幼,但多智近妖。
顶级Omega,或者顶级alpha,都是极聪颖的,在某方面,都会有极其出色的天赋。
只不过……
腺体被毁,想来,那些她本应该拥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吧。
也就是说,现在应该只是单纯的,因为怕血,所以想要问一些东西罢了。
……没什么的。
肖藤于是慢慢收敛了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姜音随意的找着话题:“姜晖阳,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姜晖阳么?”肖藤觉得有些意思:“那不是你父亲么?”
姜音:“我忘记很多事儿。他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为了表示乖顺,她甚至主动伸出了手。
肖藤:“说的也是。”
他便没有再怀疑什么,“姜晖阳么……我们是大学同学。”
他说着,在她手腕上找着血管。
她手腕很细,皮肤雪白,血管也细的几乎看不见。
“他也是从山里考出来的,学习很是刻苦努力。”肖藤说,“我们在同一个药学实验室……后来,他被一个富家女疯狂追求……他们好像是结婚了,之后我们还去了同一个公司。”
姜音想,所以姜晖阳,和这个人认识。
然后,从模糊的印象来看,很可能,大概,她以前,也许被这个人绑架过……?
那也不太确定,可以试探着问问看。
姜音“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那……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肖藤捏着针管的左手微微一顿:“你确实见过我。”
他看着姜音,想到当年的事儿,虽然笑着,眼瞳却染着一点阴郁出来:“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也不会隐姓埋名,躲在这里。”
姜音想,所以,她以前,果然被他绑架过。
细细的针扎进了她的血管,不是很疼,姜音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所以,便宜爹认识这个绑架犯,而绑架犯,以前还绑架过她。
而且,听这个绑架犯的口气,似乎还在她手里,吃过亏的样子。
她小时候还挺有能耐的,能让绑架犯吃亏。
……是不是吃的亏太大了呢。
姜音总觉得,他抽血的动作,微微有些颤抖。
……
姜音后来又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是现在,绑架过她的人,总归是在她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
姜音又说:“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会记得了。”
肖藤捏着针管的手倏然用力,半晌,又缓缓松开,他又笑起来,“不过也没什么,现在也很好。”
“以前一些不方便做的实验,在这里,反而更隐蔽了。”
看着姜音茫然的眼神,肖藤也不介意。
他不紧不慢的说:“你不是知道吗?”
他嘴角扯出几分嘲意:“毕竟你的beta同学,在这里,可是变成了Omega呢。”
姜音一怔,等想明白前因后果时,心中陡然渗出了三分寒意。
“那不是……治疗手段吗?”
“哪里来的这样的治疗手段。”肖藤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跟个小孩一样的天真。”
肖藤承认,姜音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很可惜。
一个孩子再怎么聪明,也只能在她所知的有限范围里聪明。
她本应该知道的东西很多,可是她会忘记的东西,更多。
不过他不介意,教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