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李叔袖手站在床前,看着他那副懈怠样子,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卫岐辛以为李叔说完就会离开房间,这下放了心,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眼皮又开始耷拉,眼看就要合上了。
李叔微微一笑,侧头向外轻喊道:“牛儿,过来给王爷按按身子锤锤肩!”
牛儿是府中新来的小厮,年方十六,长得无比壮实,浑身是劲。
他刚来不久,规矩还没学透。今早遵了老管家的话,在外头候着,百无聊赖。
所以此时听见里头在喊,牛儿顿时来了精神,答应了一声,小跑进了屋,将卫岐辛抱着的软被一把掀开,麻利极了。
卫岐辛从短暂瞬时的梦中惊醒,感觉身上凉飕飕地,睡意去了一大半,支起身子,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给王爷您按按。”
牛儿搓搓手,绽开了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放在他那张猛男脸上,很是格格不入。
“按按?什么按按——”
卫岐辛凭空感到了一种危机袭来,还未等他问罢,牛儿已经轻轻松松给人翻了过去,让堂堂慎王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床上。
紧接着,卫岐辛猛咳一声,只觉得背上受了狠狠几拳,砸得骨头都在咔咔响,酸爽到要命的地步。
“给本王住手!”他拼命嚷嚷。
牛儿依旧卖力捶打着,只是询问性地望了望李叔。
李叔并未让他停下来,而是高声说道:“王爷昨日实在辛苦,现在放松身子好好享受享受,待会就能起床了。”
卫岐辛被按在床铺上,直不起身,受着拳击,艰难咬牙:“行,我这就起来。”
不行,他一定要好好练武了!怎能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厮拿捏在手里!
皇室尊严何在!
李叔终究是李叔,是服侍了宫中三代的老人,卫岐辛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答应起床。
牛儿又把他的胳膊和腿使劲拉了拉,李叔这才喊了停,带人出了门,只留下两名贴身奴婢伺候卫岐辛更衣洗漱。
卫岐辛眼冒金星,后背火辣辣的。
他趴在床上又缓了一阵子,哼哼唧唧,慢慢挪着身子,踩住床踏,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咦?浑身上下居然还真不酸了?
卫岐辛原地跳了跳,左右活动着胳膊,吃惊道:“真是大力出奇迹?”
门外又传来小厮的声音:“王爷,温老先生说夫人昨夜突得急病,今日暂且休沐。”
“知道了,叫李叔列个补品单子,你们今日送过去,代本王向温老夫人告慰。”
说起来,他也算是在家中闷了好几日了,既然今天休沐,还不如去街上逛耍一番。
“温良恭俭。”卫岐辛又扳着指头数了数这四个尚未达标的要求,有些迟疑起来。
倘若想要去街上逛耍,该如何避免犯忌呢?
照朱楼里的沁芷姑娘也有一月多未见了,不知道琴技有无精进?而且她茶艺极好,特别是一盏梅雪毛尖茶,久了没喝,还有些想念了。
但君子肯定不能出入花柳街巷。
假如去了,时间重置,秦妗还不知会有多生气呢。
况且……卫岐辛下意识地不想让秦妗知道他去那些地方听小曲。
“不对,就算不去照朱楼,也会在别处花银子。”
他皱起眉头。这个“俭”字,又是要有多俭?
还是去找秦妗再商量商量罢。至少,别让他刚掏出一两银子,玉佩就滴滴作响。
这是正事。要不然,他才不会去找那个心机女人。
卫岐辛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兴冲冲地到了秦府,才得知今日她去了城郊秦氏墓地祭拜母亲。
卫岐辛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的贵人,早就得病归了天。幼时,看见皇后把太子哥哥抱在怀里,他也是极羡慕极难过的。
虽然现在那两人也已经不再了,诺大的宫中,只留下个小不点当皇帝,以致秦家的野心更大。
这一点他们经历相似,卫岐辛明白没有娘亲疼爱的那种感受。
“王爷,现在您要去哪里?”
他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逛耍的打算。
去找秦妗罢。
他才不是为了去看看她的状态,只是希望今日也不会出乱子导致时间重置而已。
车夫轻轻喝声,甩着鞭子,慎王府的黑檀马车踏着深秋时节清冷的朝阳碎光,向着城外飞驰。
坟前的扫墓祭酒结束,秦妗正在祠堂中磕头。
她起身,最后凝望了一眼祠堂上的那块已经斑驳的牌位,眸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转身便走,只字未说。
祠堂前开阔的大道被清扫得很是干净,落叶都堆到了两旁的枯黄草丛中去,却更显得幽寂落寞。
她一步步走出去,忽然看见秦氏拱门外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车前,站着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人。
那人面如冠玉,俊秀异常,负手伫立在车前,衣袂翻飞,如同一株挺拔的杨树。
轻风吹起了他的墨发,与乌青蟒缎发带相互纠缠。
他的眉眼精致柔软,转盼多情,安静的目光笼罩着秦妗,凝视着她走来。
“王爷怎么在这里?”
卫岐辛看着一身素净的她,并未回答问题,而是左右环顾了一圈,开口低声说道:“不如随我去走走,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