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顶上,他勒住了骏马。
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西城门边上堆积的尸骨。
那些杂乱的尸骨是由早些时候的乌狼士兵和仓族人所构成,已经堆了一两月有余,被秃鹫啄食得面目全非,散发出阵阵恶臭。
他眯起眸子,用马鞭指着城墙根下黑压压的尸骨,冷声问道:“城主就没有派人来收拾收拾?”
“回卫将军,当时仓族攻势正盛,城中人手实在不够,故而搁置至今,还未处理……”
也是,在援军没到的时候,整个乌狼城都要气息奄奄了,何谈收尸?
卫岐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纵马下山。
但偏偏就是这些恶臭的尸骨,埋下了无数隐患。
一日后,城中百姓开始陆续得病,症状与破伤风很像,传染性却极强。
乌狼城中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夫,只有随军的郎中尚且能诊断一番。
在望闻问切后,郎中顿时冷汗涔涔,洗净了双手,用衣袖捂住口鼻,慌不择路地找到戚将军,报道:“将军,城里这是起了瘟疫呐!”
卫岐辛站在戚将军身旁,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忽然了悟,恐怕这就是玉佩的意思。
十日内,解决乌狼城的瘟疫,“保护乌狼城全城”。
但在大漠上,既无充足的药物,也缺干净的用水,怎么在十日内保护好乌狼城?
卫岐辛顿时脑仁儿发疼。
“怎么会在冬季出现瘟疫?”戚将军拍案而起,满脸不信。
他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糙汉,便直直闯进病人的帐中查看情况。
“虽说寒冬冰冷,瘟疫不易发生,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郎中解释着,看见戚将军大步走进帐篷,整个人都不好了:“还请将军掩好口鼻!”
卫岐辛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年事已高的戚将军,次日就卧床不起,出现了一样的症状,头脑昏沉,咳嗽出血。
眼下,只能由卫岐辛代大将军领兵了。
听到这个消息,收兵回城的卫岐辛脸上除了疲倦,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他就知道,这个玉佩不把人当人,总会设置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情况。
卫岐辛命人在城外筑起了防御壕沟,暂且歇战片刻,然后又指挥城中的人把病号们通通隔离在干燥通风的环境中,防止再度蔓延。
冉白又提了个建议,城中的水源也许已经被污染,需要寻找别处的水。
正值寒冬飞雪,朵朵鹅毛堆砌起了蓬松的白壁,士兵们行在雪路中,一步深,一步浅,费劲地走到无人处去收集雪水,运回城中饮用。
还好发现得及时,在卫岐辛和众人的不懈努力下,城中还没有完全蔓延开来的瘟疫总算有了些好转。
而不远处驻扎的仓族军中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到第七日时,他们营帐内也出现了这种瘟疫,不少人中招倒下,再加之天寒地冻,缺乏粮草,现下正是自顾不暇。
仓族士兵纷纷都有些绝望起来,人心涣散,是姜骛拼尽一人之力也无法挽救的。
戚将军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因着旁人的精心照料,情况越发好了起来,神智也清楚了许多,但已经无法统领大军,便被护送回了中原,只由卫岐辛一人兼管。
还剩三日。
城中只余下十数名感染瘟疫的病人了。
指示可以完成。
卫岐辛已经许久不曾睡饱觉,脸色黯淡,眼下发青,胡茬也是乱糟糟地,双颊糙红,和京城年少贵气的公子已经相差甚远。
毕竟全城上下都是杂事,都在等着卫将军决断。
不过,虽然繁忙到饭都没空吃,但他心中却被一种充实感涨得满满当当。
世人的认可,属下的遵从,还有百姓的感激。
这些东西,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体会到过。
而他也没有料到过自己能独自一人肩负起治城要务,在短短十日内处理好瘟疫。
卫岐辛简直要飘了,但他按捺住了。
秦妗或许就要到了,一定要让她瞧瞧,他把指示完成得有多好,出城打仗有多威风。
嘿嘿。
第十日,漠上大雪皑皑,城内一片寂静。
经历了前几日与瘟疫的斗争,眼下人们总算有了些空闲坐下好生歇息了。
侍卫烧了一壶热水,端到卫岐辛的帐中:“卫将军,您喝口水,睡一会罢。”
对于这个年轻的副将军,他们是打心眼里服气的。
且不论他能只身烧粮草的孤勇,就单说这几日来他伏案理事不舍昼夜,大家都看在了眼里,知道这是一位肯干实事的将军。
听说卫将军是那一位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王爷后,大多乌狼百姓都不肯相信。
怎么会呢?完全就是两个人。
侍卫的眼神中饱含尊敬与忧虑。
唉,卫将军真的该好好休息了。再这样下去,熬得身子垮了也说不一定。
卫岐辛看了一眼侍卫手中的水壶,点点头,垂眼继续写着奏折:“放在桌上就行了。”
“将军——”侍卫还想再劝劝,却被报信的士兵所打断。
“报!西边峡谷突然出现了仓族军队,约莫五千人,正在往西门而来,还带了钩梯!”
“什么?”卫岐辛放下手中的狼毫,还未写好的奏折立即被墨汁染花:“他们竟想趁着大雪天气从西处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