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以抚平一切,因而时间是情感最大的天敌。
他本不必想的这么复杂,因为他的情绪还是很简单的,恨是恨,嫉妒是嫉妒,喜欢是喜欢,不相干是无所谓。
但当他的世界开始生动起来,他会恨的同时伴生出了恐惧,所以他会因为怕死所以冒险回到皇宫,想找机会带走那些被老皇帝藏得天衣无缝的设备和人员。
当研究团队告诉他没有办法降低甚至不能停止他不断攀升的异化率只能冻存时,他又因为不想面对四方可能会因为他而伤感难过的恐惧,选择了最极端的一个方案,欺骗她也欺骗自己,一边想尽办法向那个彻底摧毁了自己人生的人复仇,一边也在期待一场意外死亡。
如果他死在前面,就可以不用感受那种让人心乱如麻的恐惧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死成,也幸亏没死成,他才得到了一个情绪强烈到几乎抹平了他过往几十年不幸的拥抱。
然而恐惧既然已经存在了,那么就哪里都会有它。
患得患失也是恐惧的一种。
十一年不是十一分钟也不是十一天十一个小时,再深的沟壑有心去填也能了无痕迹,他还能被记得吗?
突然,肖四方深深地弯下身去,将脸埋在了他的大腿上。
温热的潮湿开了一个口子,就开始哗啦啦地流淌,像他心中的永远奔腾的水流一样。
这种感觉和他清晰记得的前几天,也没有差别。
他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看着昏暗中趴在自己大腿上无声流泪的女孩,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时间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东西,空白的部分既然已经存在,那么拒绝也没用。
直面是唯一的办法。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那张哭到发红的脸慢慢抬起来,仿佛做好了一切准备,对上他的眼睛。
他微微低垂的面容很柔和,声音里也充满了无限的宽容,一点都不像为所欲为的那个岑薄。
“在我死之前,你都得和我绑定,我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这件事。”
他轻松地笑了一下。
“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肖四方睁大了眼睛,将那张无比包容的脸完整收进眼底,心中也是猛然一松。
她手一撑就扑了上去,把人死死按在石壁上,神情逐渐凶狠:“果然是做梦!但就算是做梦,你也休想我撕毁承诺,顶着岑薄的脸也不行!”
岑薄愣了,眨了眨眼睛。
“还有半年多我就退伍了,等去了清理局,我一定会找到理论上可以对冲掉异化影响的灾变物质……”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改口:“就算我有生之年找不到,我也会做好接替计划,让其他人继续找下去,然后替我履行承诺的。”
“等我醒了,我就开始做这个计……”
肖四方说不下去了,因为被她掐着脖子扣着命门的人已经笑得直打颤,都不用她施力,自个儿就软趴趴地笑倒在后头的石壁上了。
她默默松开了手,想坐回去冷静一下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腰部被人一按,膝盖撞在石壁上,整个人就坐在了那条被自己哭湿一大片的大腿上。
岑薄抱住人后,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还止不住笑。
他怎么就忘了,如果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地惦记着一件事,那就能时时刻刻得到情绪加强,又怎么会让它褪色呢?
四方是执拗到能为一个目标奋斗终生的,又怎么会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就松手让它被时间抹平呢。
很久很久之后,肖四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闹出什么笑话了。
岑薄也终于笑停了,对上她探究的视线,道:“都打算做计划了,那这个货真价实找上门来讨债的债主,为什么会被掐住脖子呢?”
不是做梦?!居然是真的!
肖四方的脑子嗡嗡作响,终于真正缓过劲儿来了。
她正要痛哭流涕表决心忏悔,后头忽然扫过来一束强光。
“在那儿呢!快上!”
还没反应过来,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就冲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林遇黑着脸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到最前面,一把将下意识挡在“通缉要犯”面前的外孙女抓了过来,头一撇就让身后的人抓人。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肖四方懵了:“怎么了?”
前监察局局长看了被上三层镣铐的男人一眼,冷笑道:“这得问他,第一个周期的治疗都还做完,一能下地就跑得不见踪影,怎么能这么能耐!”
对此,岑薄还以八风不动的微笑,并不觉得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肖四方:“……”
托福,她现在一点儿激动的情绪都没有了,异常的平静。
生院的人利利索索地把人带走了,林遇看着外孙女欲言又止,还没想好怎么教育她不能随便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就被先发制人了。
肖四方真的很平静,平静地问:“外公,岑薄从封存舱出来而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从中作梗,您在其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
林遇:“……我突然想起你哥哥说让你给他回个通讯,他都惦记好久了,你赶紧去通讯室给他打一个吧。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