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翠忱搀扶着粟月怡勉力起身之时,主宰大齐后宫二十余年的贵妃粟月怡已然表现出了她的沉稳大气,决绝从容。
裘凤城听见了他母亲的呼唤。他现在最怕这个声音。他不怕裘凤游,杀了他都不怕!他现在就想杀了他!他也不怕站在裘凤游身后的大齐半壁江山,当不当皇帝又怎样?
可他怕他娘,怕失去他娘!
可是她的声音,他娘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是如此的镇定,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打算反抗了吗?不打算了吗?
裘凤城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帝王也有的无力感,现在还有什么能救他的娘亲?就连自己想要脱下这皇袍都晚了!晚得彻彻底底……晚得看不到裘凤游的项颈,还真的以为是因为翠姜,自己还真的这样以为。
哈哈哈,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就是个笑话……
“母妃。”当皇帝跪在他母亲面前时,懊恼愤懑让他失声。
“翠忱,东靖王,你们……退下吧。”粟月怡道。
翠忱和裘凤游俯首扣别。
大殿上,空空如秘境……风来,烧乏的纸钱打着卷儿扬起。
“别怕,孩子,别怕。”轻轻抚摸着皇帝柔软的头发,粟月怡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值得的,这让她从刚才的恐惧震惊里恢复了过来,“孩子,什么都别怕,我的孩子,听母妃说。”
裘凤城抬头看着他的母亲。
“你听好了,我的孩子,不管过去怎样,将来又如何……从今以后,你都是大齐的皇帝,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谁都不能,就算……”粟月怡转过头去,望着停在大殿上首裘赫朝的灵柩,眼中都是绝厉与悲伤,“就算先帝,都不能!”
裘凤城失声痛哭。
“好好做一个皇帝,用你过人的智慧,强壮的身体,好好做一个皇帝,做一个谁都动摇不了的皇帝,做一个不会任人摆布的皇帝,孩子,你懂吗?”粟月怡的话说得声音不重,听在凤城的耳朵里分外有力。
裘凤城唇已发白,许久……用力地点了点头。
大雪。
在先帝和先粟皇后的灵柩到达秣陵山的时候,渐渐停了,一路前行,行走在雪地里的人们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衣衫和雪的区别。
“你……知道吗?”裘凤城没有理会众人的劝阻,执意扶灵上山,此时问着身侧一身重孝,犹胜冰雪的翠忱。
“什么?”翠忱似乎没太明白皇帝的意思。
“没什么。”裘凤城的声音一如冰铸。
翠忱凝眉想了想,又想了想:“若是皇上觉得翠忱一定知道您所指何事,翠忱也无可辩驳。终究妹妹病得蹊跷,翠忱虽然心有疑惑,不明就里,但是也不敢全说不知。”翠忱伏下身去,却被凤城托住。
“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凄然而笑,皇帝以手掩面,好像要逝去寒冷一般。
“皇上。”翠忱伸手想去扶住他,却被缓缓隔开。
“现在你们满意了?朕当了皇帝,你就要成为皇后,你爹成了国丈,你们都得到了你们想要的……那朕呢?朕想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翠忱有些心惊……“翠忱不敢这么想。”
裘凤城苦然一笑,大步向山上走去。
翠忱忙跟上,不想脚下一滑,重重跌在了雪中。
身边侍奉的丫鬟赶着上来搀扶,而他的丈夫,大齐王朝的君主——裘凤城,恍若未闻,早已在十米开外,犹自扶着棺椁向着山顶走去。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月入韶华,霜雪沓来,时至腊月。
太后粟月怡的猝然离去,无疑给新帝的裘凤城绷紧的精神雪上加霜,不过一个冬季,双亲尽失,而自己就这么心有余悸地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裘凤城的心一如残冬的端阳皇城,蒙着一层薄薄的冰。
在裘赫朝的国丧之礼完成之后,礼仪司便开始夜以继日地忙碌新帝的登基大典。
自皇城远远望去,礼仪司各馆通宵达旦,诸事繁复,紧张而有序。
望着晃晃的灯火,裘凤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已经陪着皇帝在端阳门城楼上站了两个时辰的翠少平弓着腰:“皇上,礼仪司正在忙着您的登基大典。”
裘凤城觉得有些恍惚:“我的吗?”
“正是,再不会有别人的,从来就没有。”翠少平声稳气重。
裘凤城点了点头:“是。”想是城墙上风大,吹得裘凤城有些站不稳,用手撑住城墙上的青砖。
“皇上,连日劳累,此时该歇息了。”翠少平没有抬头,轻声道。
半晌无声。
“翠姜……”裘凤城迟疑着,“还好吗?”
任谁都听得出来,裘凤城的声音里都是落寞,何况翠少平:“小女无福,辜负了皇上眷顾之心,近日来风寒之症加剧,昨日大夫说……恐是已成了女儿痨,从此只能于闺中休息,不宜再面君。”
“嗯,朕知道,昨天内庭总管来回了话……已撤了翠姜的封位。”裘凤城努力睁着眼睛,看着皇城之外灯光阑珊的端阳:“朕现在是问……她真的还好吗?和朕说真话。”
翠少平叹了口气:“劳圣上体恤,她很好。”
忽然而来的情绪让裘凤城的眼睛在夜色之下红浊不堪:“翠大人,你就真的忍心让自己的掌上明珠这样无名无分地萎于尘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