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的身体往后靠去，整个人完全摊在了沙发上，双眸没有一点神采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木然地道：
“往常亲切又热络的乡亲们，从那以后开始将我视作仇人，他们看我的目光都恨不得吃了我。”
说到这儿，杜非淡淡的“呵”了一身。
“而我能活到今天，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孩子还要继续到我们家的工厂上班。我母亲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谁家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他的孩子就会被解雇’。”
迫于金钱的威慑，那些人才敢怒不敢言。
这边其实招收童工地方不少，但大多都是些小作坊，孩子们吃住都在工资里扣，每个月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只有杜家的工厂工资就是工资，孩子的吃住全包。
在那些村民眼里，杜家是良心企业，是当代活菩萨。
所以，为了能留在杜家工厂上班，哪怕他们痛恨杜非让他们少了将近一年的收入，大部分人也还是选择忍着。
只是每回杜非回老家的时候都会面临这些人不善的目光，有的人还会在路过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他坑害家里。
这几年，除了在学校的时间，杜非几乎都是被周围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杜非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多可笑啊！我一直以为我在保护他们，我在坚持一件我觉得最对的事情，结果最后保护我的，反而是我认为最错的东西。”
“不是的，你没有错！”苏男忍不住出声纠正他。
她也曾努力去做对的事情却被周围的人不理解，她能理解杜非心里对于自己的质疑和不确定。
但是犹豫可以，否定不行。
一旦将自己否定，杜非就会被这些人彻底同化。
杜非苦笑一声，“无所谓了。”
他是对是错，都无所谓了。
“后来，为了这些人的生计，我不敢再举报了。老老实实学习，老老实实高考，但是我爸，再也不肯原谅我了，母亲对我有些怨，因为我让家里一下子多了很多不必要的开支。”
“我妈还是会让我住家里，照顾我的一日三餐，却不怎么跟我说话，冷冷淡淡，我的家也就没有了。”
“高考之后，我的成绩还不错，我妈那个时候很开心，觉得我给她长脸了，父亲的脸色也缓和我些许，我以为，这会是我们一家人关系缓和的转折点。”
“但是……”
杜非的声音再度哽咽起来，泪水顺着眼尾藏进了发丝。
“他们想让我学商，想让我以后继承染织厂，将染织厂做大。”
“但是我不想学商，我不想成为跟我爸一样的人，可我又贪恋这个家难得的温情，所以我当着他们的面填报了金融，却在最后一刻将志愿改报了法学。”
“我想着帝都天高皇帝远，只要我小心一点，他们不会发现的。”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第1243章 破绽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们县有一个规矩是，县里的前十名会被张榜告知每个人录取的学校和专业。”
“我当时的成绩是全县第五名，上的什么大学读的什么专业全部被公示出来。我爸和我妈知道后，我差点被打死。”
“事已成定局，我爸气疯了，把我撵出了家门，是奶奶心疼我，才收留了我。”
“我住到了乡下，课程也因为那个张榜的公示，所有人都知道我学了法，他们都觉得我执迷不悟，等我学成归来，一定会再次坑害他们。”
“所以他们天天上门，要让我奶奶把我撵出去。”
“我奶奶那个时候其实身体已经很差了，被周围邻居骚扰，各种污言秽语指着她骂，最终奶奶被气倒了，在床上强撑了不到一个月便撒手人寰。”
“我奶奶其实也不是一个多看重文凭的人，因为我大伯我爸和我叔叔他们三个人都是一样的文凭，但我爸就是要比另外两个优秀，这让我奶奶觉得，天资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周围的邻居做得太过分，我奶奶这些年因为有我爸的倚仗，其实在村里行事还是挺嚣张的，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了。”
“再加上我奶奶暴脾气，有着小孩子一样的逆反，这些人越是指责我，她反而更想让我好好的，气死他们。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是她不甘心。”
杜非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临终前，奶奶拿出她所有的积蓄，让我好好读书，一定要把这些人都踩在脚底。”
哪怕奶奶让他上学是存了这样的报复心理，但是不可否认，奶奶救了他，奶奶对他真的很好。
杜非擦了擦眼泪，深吸几口气缓了缓情绪，这才有看着苏男和宋廷川。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不承认你们是我同学的重要原因，因为一旦说出来，他们会觉得你们的到来随时会毁掉他们的生活，但凡我稍微疏忽一点，你们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这一下子，宋廷川和苏男之前心中很多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村民们会有那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
为什么杜非一直对自己家遮遮掩掩。
为什么他一直歪曲他们的专业甚至不肯承认宋廷川是他的室友……
可是这样的答案，让人觉得无力又可悲。
宋廷川皱眉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