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变得快乐。
他的手穿过层层时空屏障,在不知属于何处的空气中落下,他好想……拍一拍当时的她的肩膀。
可他触碰不了她。
他又这样看了许多有关她的碎片,一面在心中叫着快停下来,这是不对的,一面无法控制地想要了解。
他想,这……也没有办法。
换谁,在平行碎片中见到了明明和自己无从交集,却那样亲密的女孩……都会好奇的。
这难以启齿的经历,常常让他大脑不由自主地发烫。
他或许应该主动和她说说话。
说些……什么呢?
总不能把碎片的事告诉她。
这个是绝对不行的。
她会把他当成奇怪的家伙,目的不纯,别有所图的男人。不能变成这样。
他应该……
以一个寻常男性接触异性的方式,友好、妥当地接近她。
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在地原星漫长的实验室生活中,他没有空闲,也没有那种心思,去进行寻常人该有的恋爱经历——沈钊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他们必须把所有的一切奉献给雪原病毒的治愈方法。
但成为一个会受异性欣赏的人,对他而言,一点都不是难事。
让自己去成为既定的某个人,比让自己成为自己,轻松得多。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问句该如何应对,她会怎么回应——如果能像数学概率一样逐一列出来就好了。
他做好了所有准备。
可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他就看到了那些碎片。
他看到了,垂垂老矣的自己。
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人类恢复了末日前的生活。地表之上,高楼大厦林立,全息屏模拟出的不再是月光与太阳,而是浮空商场以假乱真的广告,人们在这片全新土地上建设新的家园,一切都步入正轨。再也没有暴.乱、尸体、雪原病毒。
他明白了。
这是从月出岛猎杀游戏的那条正确路线延伸出来的。
他曾在实验室中,眼睁睁看着母亲在雪原病毒的攻击下痛苦不堪的模样,沈钊想以此激发出他的异能,他成功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母亲死去,一次又一次看到那些平行碎片。没有,他对沈钊说,没有一个未来是好的,他看到的,只不过是另一副地狱的光景。
“铭昭,你再努力一点!好好动用你的能力!”
“别拦着我,百里,他不需要休息,必须继续进行实验!如果再不找到拯救地原星的方法,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铭昭,你听我说,我知道这是很痛苦的经历,如果可以,我也想替你来承受这一切——但哥哥做不到!这是你的异能力!只有你才拥有这样的力量!”
他擦去唇角流下的鲜血,朝哥哥点点头,说,好。
他踏入时间的荒流,在无数的平行宇宙,见到了相似的终末。
生死去来,篷头傀儡。
那成千上万的碎片中,终于有一条,指向了光明的未来。
他走近了苍老的自己,他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院子里黄色的花朵。
这座星球并不适宜种植这样的植物,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让它们开满了小小的院子。
他走上前,打了声招呼。
“你来了啊。”
“你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那当然了。你是我,我也是你。只不过我已经太老太老了,而你还很年轻。再过几天,就是八十七岁的生日,百里他们会来给我庆生。我已经很老了,铭昭。”
他够不着桌上的小盒子,他为他拿起,递了过去。他朝他道谢,用满是皲裂皱纹的手指轻轻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枚手表。
深蓝表带,银色表壳。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停了,不会再转动。
他问了他,一些有关未来的事。
“没有什么雪原菌了。大家都不再害怕那种东西了。人们在陆地上生活得很好。”
“百里啊……我想想,百里很好,我们偶尔还会见面,喝喝茶,赏赏花。”
“已经没有蓝光碟了,胶片也不复存在。我弄了一间新的收集屋,里头塞满老古董。是啊,大家都说我是老古董,也没人会再光顾我的屋子,看那些老电影了。”
“前些日子,我还去给大家扫了墓。哥哥的,父亲的,母亲的……还有其他人的。”
“这种花怎么种在这儿的?哈哈,一开始没办法呢,只能用全息影像。可我嫌那样不好看,我快看了一辈子假的花花草草,太阳和月亮了。我拜托百里,为我带了点特殊的土,才把花种上。不过它们老是枯萎,没几天就变得蔫巴,大概是无法适应这颗星球。”
他抚摸着手表的纹路:“……本来,它们的花语就是死亡啊。”
他俩又说了些话。
“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沈铭昭说道,“我还有一个想问的人。”
“人?是什么人呢。”
“陆冷星。”是这个名字,明明冷淡,默念而出,又觉得温柔的名字,“她怎么样了?你……还会有和她联系么?”
问出来后,他就有些后悔。
八十七岁的他,终身未婚,到了这个年纪,只能孤零零地一人赏花。
大抵他和她之间……后来便没怎么见过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