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金倾回头一望,还未结束的烟花果然能从四角天空瞧着,长松了一口气。
元宵的花火最美,还好她没错过。
贺金倾心情大好,伫立在柳韵心身旁,与她闲说方才城楼上所见,除了满城烟花,还有万家灯火,小儿少妇,人人提灯,说得他自己心里暖融融。
最后一簇烟花落下,照得院内廊上,红灯同闪,贺金倾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好时光便是如此。
柳韵心肚子叫了一声,脸上生讪,撇过头去。
“看烟花看饿了?”贺金倾侧首笑对她,“我去给你弄点宵夜去。”
况云正好在廊上,贺金倾经过问他:“厨房里还备了什么吃食?”
况云本是靠柱抱手,立刻站直:“阿炎在厨房里,搓了元宵。”
贺金倾含笑点头,快乐步入厨房中,见冯炎正蹲着整理柴火,便问:“阿炎,元宵还有没有?”
冯炎立马站起:“我这就煮。”灶上正烧着沏茶用的水,现在拿来救急,改倒锅里,接着去取搓好的元宵。
贺金倾怕柳韵心等得及,催促道:“快些。”
冯炎速度加快,一时情急,袖内藏的一只绢帕掉在柴上,都不曾察觉。
贺金倾微微侧身,挡住柴堆,冯炎在灶前忙活,贺金倾瞅着他,身子飞速一蹲,捡起绢帕藏入袖中。
他手法本就快,有心掩藏,愈发神不知鬼不觉。
元宵节贺金倾在皇子府待到很晚才回去,歇息片刻,直接上了早朝。
退朝后,他命内侍传唤尚衣局绣工。
他把帕子丢到内侍端的空盘上,冷声道:“这个字是哪里的绣法?”
白绢右下角绣有一个鸪字。
内侍把盘子端到绣工面前,跪着的绣工恭敬拾起手帕,双手捧着,只须臾就辨出来:“陛下,这是金陵宫绣。”
“知道了。”贺金倾神色自若,“你退下吧。”
“谢陛下,奴婢告退。”
贺金倾继而同内侍道:“你也退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贺金倾忽地把桌面横扫,披奏章的砚台掀起离开桌面,里头盛的朱砂汁,又离开砚台飞在空中。
似黄河水九天之上来,下了底地九层,被狱血染作赤红。
贺金倾眼睛畅快,但心底的愤怒不能减轻半分。
他不甘,不屑。
凭什么是冯炎?他从来就不认为冯炎是对手,因为配不上。他的武功是他教的,谋略也是,这个人如果没有他的栽培,就是寻常男子一个。
冯炎有哪一点比他强?
说来要不是因为自己,冯炎甚至都不可能认识柳韵心。
贺金倾疾步出门,殿外候着的内侍们早听见里头砸东西的动静,但谁也不敢发声,都把头垂着,像一尊尊木偶。
贺金倾看也不看他们,换衣出宫,直奔三皇子府。
到门前,没耐心抓住铜环叩,直接拍门,“啪啪啪!”
门童刚开一条缝,贺金倾就跨进来,带风一阵,差点把门童撞到在地。
响声巨大,况冯二人都迎了上来,况云好奇道:“陛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往日最早也是午时过来。
贺金倾对况云置若罔闻,却狠狠瞪了冯炎一眼,目光锐利如剑,况云一个旁观的人都看哆嗦了。
待贺金倾进入厢房去找柳韵心,况云禁不住凑近冯炎,小声道:“阿炎,你招惹陛下了?又误会了?”
冯炎一脸疑惑,少顷心里咯噔,匆匆去摸袖内绢帕,空空如也,果然丢了。
“并没有什么误会。”半晌,冯炎望着厢房道。
况云松了口气,直叹那就好,好奇厢房里会发生什么,又惧贺金倾登基后威严倍增,不敢偷听。
贺金倾入得房中,见柳韵致也在,愠声道:“出去,我同你姐姐单独有话说。”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柳韵致哪里肯出去,牵紧姐姐的手,而柳韵心则把妹妹扒到身后。
许是未曾体验过同胞亲情,贺金倾见姐妹情深久了,心头不耐烦。柳韵致不出去也罢,他直接把绣帕丢给柳韵心。
柳韵心接在手中,心里还奇:这条帕子好久不见了,他从哪里得来?
但见贺金倾吃人一双眼,察觉事情不对,柳韵心仔细回忆,记起吃馄饨时掏了这帕子给冯炎拭泪。
后来冯炎没还她,她自己也忘了。
心思玲珑,她很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贺金倾全程死盯柳韵心的眼睛,见眸中神色变化,知道她也明白了,便径直发问:“为什么不是朕?”
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
柳韵心把帕子收好,垂下眼帘:“我早说过,永远不会钟情于陛下。”
贺金倾胸脯起伏,是啊,她早说过,是他不信。
可是玉京再大的雪,掬一捧手里也会捂化,更别提用全天下最温暖的地龙和铜炉,她的心为什么就捂不化呢?
贺金倾近前一步,满腹尽是难受和委屈:“南来路上,我一路护你。江中若无我救,你早丧生鱼腹。来到玉京,我亦多番助你脱险,登极之后更是待你不薄。我甚至……至今都没有娶亲。”贺金倾声音骤然提高,“为何你却总对我带有偏见?”
仿佛竖着四万八千丈的铁壁铜墙,翻砸皆不可透穿。
柳韵心抬眼,看向的却是韵致:“韵致,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