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站起来,拉住正往外跑的小二:“怎么回事啊?”
小二把表哥手扯下,继续往门口跑,丢下一句:“新科状元跨马游街!”
柳淼听到这话,倏地站起身,这家客栈其实临街,但她和表哥的客房都没有窗户,所以两人只能同大堂里的食客、小二们一起挤。
从客栈挤到街边,又从街边挤到人群中去。表哥本来较胖,此时两腮却快被挤得凹陷下去,他含糊问旁边的人:“唉、唉,兄台,你知道中状元的是谁吗?”
旁边那人把脖子艰难扭过来,不认识:“听口音,你是锦城人吧?”
表哥被挤得吐字不清:“这你都能听出来?”
“新科状元好像是你老乡啊!”
表哥还没回应,柳淼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挤。她个子小,这时反倒有了优势,能逮着缝隙钻到最前面。正巧见着孟缄着红花红袍,骑高头大马,顺着玉京的春风经过,俯视道路两侧围观的百姓,颔首示意。
最近赶路都没睡好的柳淼,顶着憔悴油头仰望他,觉得他一定不会在千万人中发现自己,哪知道孟缄仿佛冥冥有预感,回头望向她这边,而后,朝柳淼温柔一笑。
人群很快涌上来,柳淼被遮盖淹没,两人迅速望不见对方了。
这是此番上京,柳淼与他的唯一的照面。
柳淼回去后,心有不甘,再次给孟缄写信,告诉他,自己来玉京了,还见着了中状元的他。
她还告诉孟缄,柳家谈成了一桩生意,以后会经常来玉京。
她仍旧往那世交府里寄信,可中了状元的孟缄哪还继续住在府里。那世家门童见是商人信函,无足轻重,随手扔弃。
后面的信,孟缄没有一封收到。
……
贺金倾同冯炎此时暂住在知府府邸的上房内,淼娘已经走了,孟缄仍羁押在大牢里。冯贺两人对孟柳二人的故事,捋到这里,贺金倾禁不住同冯炎感叹:“记得阿缄殿上从善如流,极得父皇喜欢,当场就赐了他南面的大宅子。他好像第二日就搬进去了。”
冯炎垂首:“是,陛下半面不忘。”
没有差错。
贺金倾笑道:“说来朕就是在那间宅子里与阿缄相熟。”
其实孟缄刚到玉京,还未参加会试,便因机缘与贺金倾结识。他中状元后,贺金倾与他促膝长谈,孟缄答应贺金倾,无论先帝许他什么位置,他将永远效忠于贺金倾,与他同心。
当时贺金倾问他:“将来需要你做的事,可能有不少脏手的,你介意吗?”
“官场之上,有何人独黑,又谁能秉持纯白?”孟缄对视贺金倾的双眸,“孟某甘心,只愿事成之后,三殿下许某丞相之位。”
他那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呢!
那时贺金倾觉着眼前年纪相仿的、志趣相投的少年,一定还能辅佐自己四五十年。
可贺金倾才刚登基,昔年亲口讨要丞相的孟缄,却突然请辞。
他明明依旧年轻。
“那日阿缄向朕请辞,朕真是大吃一惊。”贺金倾自言自语,不住摇头,又告诉冯炎,“其实淼娘父亲的仇,还是阿缄帮忙报的呢。”
当时孟缄恳求贺金倾,惩治时任锦城知府,还有某家商号,都是小事,贺金倾抬手就帮他办了,并未仔细打听……想来那时若打听,就会知道淼娘姓柳。
“继续往后捋吧。”贺金倾吩咐冯炎。冯炎在纸上划线排事,贺金倾瞧了会,皱眉苦笑,“这两人倒真一样的能等能熬。”
柳淼同孟缄的再次见面,是两年后了。
期间他未娶,她不嫁,双双与绯色隔绝。
两年后的某一日,柳淼已经是第十次抵达京师。
这回来,是在玉京开第一家柳字号绸缎铺的。
表妹跟着来了,如今布匹方面的生意皆交由表妹打理。
姊妹俩顺着玉京的宽敞大道走,有说有笑,表妹直道,以前以为女子做不来这些事,但做了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比男儿差。
表妹又道:“表姐,你有没有听我说?你走神到哪里去呢?!”
柳淼回过神来,连道抱歉。
表妹嗤了一声:“你不会再想孟公子吧?又想着能在玉京撞见他?”
两年了,哪里碰到过?
别说这么大的玉京,就是小十倍的锦城,两个分开的人,若非双双有意,也不会再偶遇了。
“没有。”柳淼矢口否认,但她方才心里想的的确是孟缄——其实好久都没想他了。但不知怎地,昨晚竟做了个梦,梦到今日萍水,与他相见。
可能因为这个梦的原因,她今日起来后格外精神。出门前表妹都夸,都一样衣裳钗饰,今日的表姐却比寻常好看。
表妹挽着柳淼的胳膊:“那你方才分神是为了谁?”
姐妹俩说笑间转了个身,一齐往前前方孟缄,同另外两位公子,正伫立街边交谈。
“孟公子!”表妹叫道。
下一秒,孟缄循声速望,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有了微笑。
“柳姑娘。”他朝二女方向,边走边道。站在面前时,才颔首向表妹示意。
而表妹立马找个理由开溜了。
留下柳淼独对心上人。
她不知如何开口,心中只不住道:人皆说梦是反的,竟一模一样,好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