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关于今年新任状元的八卦不到两日功夫,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等消息传回百里郡时,已然变成了——寒门学子谢执一纸法典策论座惊四方,被圣上钦点状元,因其丰姿秀朗让三公主一见钟情,请求陛下下旨赐婚,不日便要做驸马。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谢家郎君真真是样样都占尽了,叫人羡慕啊。
那日百里月去街上铺子点账,听到几个进来买东西的脚商议论此事时,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支撑不住险些倒在地上。
“你们刚刚说什么?”她紧紧抓住那几个商人的袖子,急切地问,“你们把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行商笑脸盈盈,仿佛出自这郡上的状元郎也与他们与有荣焉,便夸大其词地将自己在省城听到的小道消息讲了一变。
百里月怔怔地听着,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淋下,冷得她遍体生寒。
后来,她是怎么回府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百里斋也很快听闻消息,他毕竟是一方郡县父母官,朝中有什么消息,还是比一般普通老百姓先得知的。
他确实有些意外,从前只道谢家小子确实有几分才华,没想到竟能在金銮殿被钦点状元。更没想到的是,他竟极有远见地预料到,他功成名就后,果然就忘了千里之外的月儿,如今他是状元郎,皇上青眼有加,能取得宠的皇家公主,自然比娶他这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前程要好千万倍。
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或许,此刻他还会庆幸两年前资金威逼利诱让他交出了玉佩吧,如今他只要一句两年前婚约已除,便可抱得公主归了。
百里斋叹气,为自己女儿不值。
这两年,女儿的强颜欢笑他都看在眼里,为了怕她更伤心,百里斋只得假作不知。
没想到,还真叫他料准了。
若是当年他同意了女儿嫁给谢执,如今怕是成了皇家公主的拦路石,轻则休弃打发回老家,重则悄悄打杀了都有可能。
在皇权面前,他们这些底层百姓,性命尊严一文不值。
这边百里斋刚感叹完,那边丫鬟就来禀报,小姐一病不起了。
百里斋急忙去看,连问怎么回事,几番质问,丫鬟才支支吾吾将下午在铺子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小姐当时听了消息,一转身,就晕倒了,奴婢赶紧叫了人把小姐送回府,直到现在小姐也没醒过来。”
“快去叫大夫来。”
百里月赶紧自己独行在一片漆黑暗夜中,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光,只有她一个人。
她好冷,好害怕。
她不停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见到前面黑暗处有一束光,她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清隽挺拔,一身月色长衫。
小月连忙追上去,喊道,“谢执哥哥,等等我!”
然而,等她即将追上他的时候,却见微光忽然一闪,谢执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华服锦衣的年轻女子,那华服女子挽住谢执的胳膊,亲昵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人越走越远,他压根没听到她的呼唤。
“谢执哥哥……”
“谢执哥哥!”
“不要抛下我……”
百里斋坐在床畔,听着女儿即便在昏迷中也喊叫着谢执的名字,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她禁闭的眼角滚落,不禁沉沉叹气。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爷,小姐这终究是忘不了谢公子啊。”丫鬟抹泪道。
百里斋看着女儿这么难受的样子,决定告诉她实情,让她彻底死心。
第二日,百里月方才从昏天暗地中勉强睁眼,浑身跟虚脱似的,出了一身热汗。
“我怎么了?”
丫鬟连忙将她扶起来,“小姐,您病了,昏迷一天一夜了,老爷担心死了,昨儿守了你一夜,今早才出去的。”
百里月转头看着窗外,一双曾经神采飞扬的清澈水眸,如今暗沉得如同一波死水。
她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再也没有生命了。
傍晚百里斋忙完回来,到房里看她,问,“你就这么放不下那谢执?”
百里月不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低落到锦被上,将面前的被子晕染成墨。
“好,那为父便告诉你实情。”
百里斋起身,缓缓道来,“两年前,他并未提出与你解除婚约,只是与我约定,在他秋闱中榜之前,不得再与你私下相见,那玉佩便是作为两年之约的信物放在我这儿。爹怕你再去找他,偏你他自愿解除了婚约。”
“什么?”百里月又惊又怒,“爹,你怎么能这么骗女儿,你骗得我好苦!”
“可你别忘了,爹当初与他约定,若是两年后他能中榜,便同意你们的婚事。如今,他是中榜了,不仅如此,还高中了状元,得到圣上的亲自册封,但如今他就要尚宫中的三公主当驸马了,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已飞黄腾达,不记得你了,你就莫要再惦记他了。”百里斋冷声道。
“不,我不信。”百里月扭头道。
“全天下都知道了,由不得你不信了。”百里斋劝她,“人心难测,当初他穷苦时,自然觉得你好,如今他平步青云,哪还会看得上咱们这穷山郡县的小门小户。女儿啊,别傻了,忘了他吧。爹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