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就到目的地,什么都不用管。
车身晃了两下,要开动了。
桑渴慢慢闭上眼。
刚闭上眼睛,身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大衣摩擦的声音,就一小会,蓦然就安静了下来。
桑渴的头朝车的内侧歪斜。
双腿不自然的蜷缩,车厢里有点儿吵闹。
禁止抽烟的标志就挂在头顶,有人耳尖听见了打火机的声响。
但是下一秒从角落里传来冷漠强硬的警告。
“滚下去抽。”
那人声音清冽冽的,冰丝丝却又蛮横得过分。
扒拉着打火机的中年人嗤笑一声,但是顶不住他凶狠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怂,车厢人堆里也传来调侃和鄙夷声。
中年人讨没趣,将打火机和咬过的烟放回了兜里。
桑渴的右耳对着旅人,左耳搭在衣服领口下。她觉得一瞬间自己其实是聋的。
但是那道声音硬生生是入了耳。
有些耳熟。
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做起了梦。
可不会是今天,也至少不会是现在。
桑渴这么想着。
*
大巴车停停走走,一拨人下了,一拨人又接着填满。
快要国庆了,周边喜气洋洋,国旗高高挂悬。
桑渴内心争斗了整整十五个站台,最后她屈服于本能,将眼睛睁开。
朝左侧看过去,果不其然望见那张熟悉的脸。
俊俏的,惹眼的,突兀的。
只可惜,那个人看上去状况不妙。
他同样闭着眼,耳朵上挂着耳机。但是紧锁着眉,双臂抱着腹部,宽大的黑色风衣将他的下巴包裹着。
一如当年。
车厢摇摇晃晃,旅人叽叽喳喳,胃里翻江倒海。
“端端.....”
“...塑料袋。”
“你想吐么。”小女孩手里绷着装胡萝卜的塑料袋,快急哭了。
那年十四岁的男孩子一下车就抱着树墩猛吐,早晨什么东西都没吃,吐出来的东西都是些黄水。
腥黏黏的。
他一边大吼着滚远点,一边将女孩子赶开老远。
桑渴就这么傻不拉几抱着装胡萝卜头的小袋子,在距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茫然的站着。
小身板儿弱兮兮,眼眶里全是急出来的泪。
她孤身站着,身后是行色匆匆的过客。
最后男孩子终于吐干净了,大步冲向她,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扯远。
女孩子茫然的被牵扯着,跌跌撞撞。
得快点跑,不然就赶不上了,要发车了。
少年大步走在她身前,拽着她跑,恶狠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跟紧点儿,小矮子,还有。”他扭过头,脸上表情凶得过分,
“这事儿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什么事儿?
晕车吐了的事儿。
小女孩听见他凶狠的警告,蹬时咬唇,死命点头。
我谁也不告诉,我发誓。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一坐大巴车就头晕目眩。
而今七年过去了,再遇此情此景,桑渴脸上的血色有些消退。
“裴行端。”桑渴唇瓣启合。
声音不高不低,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那个人耳朵上明明挂着耳机,可是表情却随着那声叫唤而出现细微的裂纹,五指微微蜷曲。
“你真贱。”
桑渴红着眼睛说完,便彻底不再看他。
第47章 偏执着迷
贱?
确实贱。
可不就是贱吗。
放着私家专车不坐, 非要坐两个钟头密不透风的大巴。
头晕吗?难受吗?想吐吗?有人逼你吗?
裴行端你贱不贱。
人都说不要你了你还上赶着舔,喜欢你时你不屑一顾,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倒跟死了老婆似的, 你究竟要脸不要脸。
说白了,你就是贱, 人贱命也贱。
就是个垃圾, 败类,畜牲。
现实比话本小说还要有戏剧感。
此刻旁座有夫妻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妻子怒而失态,尖声骂:“你有什么用?当初我真该听我爸的话, 不嫁给你,一点用都没有, 真是个废物。”
好面子的丈夫瞠目, 连忙将妻子的嘴巴捂住, 怪叫道:“你疯了!”
裴行端眉骨稍动,慢慢将眼睛睁开, 头微微侧着, 欣赏那丈夫的气急败坏。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 隔壁又传来手背拍打的声音。
“有什么事不能等下了车回去再说!?”
“...”妻子恶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连最后的一丝噪音也消了。
裴行端漠然将视线收回, 本能地咽了咽口水,看向缩在里座的桑渴。
她今天唇色偏淡,本就小小的一只, 套着厚重的军大衣这样一来就越发显得人小。
裴行端突然有种强烈的, 想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
只要能抱着她,随便从她嘴巴里蹦哒出什么难听的话,都随她。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认了。
但...
裴行端舔了舔干涸的唇, 目光苦涩。
他不能抱她。
*
思绪像乱麻一样,车子又是一个停刹,缓停靠站台后接纳一波新的,送走一波旧的。
身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